中大通二年,昭明太子殁,后葬于皇陵。同年九月,武帝立三皇子萧纲为储。萧统薨逝,天下大恸。封地众人,供太子衣,自发建庙,多年间香火不绝。 太清元年,荆州大乱,商贩私贩盐铁,州县镇压无果,暴徒四起。七皇子萧绎奉皇命前去镇压,封荆州刺史。经年整顿,私贩现象荡然无存,民风淳惠,政治清明。 “荆州地处机要,北连东西魏,南接郢州。令尊既然决定将你派来此地,定是对你放了十分的心。” 指月楼上,一白衣男子浅浅道来,长袍披身,将颇为异域的蓝眸白发遮盖的严严实实。一旁的玄衣男子轻啜着杯中酒,不怒自威道,“宇文兄此言差矣。父皇并非对我交托信任,而是无人可用罢了。” 宇文泰修长的指骨轻轻点着桌案,“武帝最为看重的太子被他自己害死,二皇子萧综非他所生,三皇子萧纲沉迷诗词,四皇子萧绩全无抱负,五皇子萧续没有作为,六皇子萧纶镇守边关,八皇子萧纪远在益州。唯有您,方有这颠覆江山的魄力。” 萧绎将酒一饮而尽,垂下眼眸,藏好了眼中的惊异。 “您即便远在长安,也依然能对大梁的情形了若指掌,区区不过是眼光不差而已。” 宇文泰挑唇一笑,“七皇子,长安与大梁,不过是一线之隔。若非北魏被分裂,单以我之势,也可一战。” 萧绎注视着宇文泰,冷静自持,“自天监二年起,北魏与大梁的缠斗就没有停止过,北魏宣武帝景明四年,你们以寿阳镇为基地,针对大梁展开了压倒性的讨伐,次年,义阳彻底划入了北魏的版图,自此大梁节节败退。” 宇文泰抬起冷清的蓝眸,“七皇子所言不虚。” “天监四年,六皇叔萧宏任统帅伐魏,出屯洛口,那次的军容之盛,器甲之新,百多年不得一见。史书上记载,‘魏人时闻相顾惊骇。’这样的军队装备,决不是一两年就能准备出来的,也不仅仅是为了夺回淮南二镇而用的,说明北伐而统一中原的计划,在父皇尚为萧齐大将之时,就已经开始着手了。” 提及此事,宇文泰英眉略蹙,显然想起了当年那场旷世之战。 “经过多年的谋划,父皇的北伐计划非常周详,由东至西依次展开,张惠绍攻宿预,韦睿攻合肥,昌义之攻大梁,王茂攻淮河上游河南城,这四位均是历战的宿将,而当年韦睿面临的合肥,则是百年来号称难攻不落的名城。通向合肥的道路上,尚有北魏的小岘城,韦睿部将长史王超宗、梁郡太守冯道根前往攻打,不能取胜。韦睿亲至前线巡视,城中魏军自恃骁勇,出数百人背城列阵。看到韦睿来前线初只为巡视,手下将卒只着轻装未穿战备,便料定了不会硬拚,因此小岘城这次出阵,没有准备交锋,只是为了立威。哪知道韦睿立时下令进攻,手下诸将骇然,韦睿分析道:‘小岘城中本有两千人马足可自保,这次无故开城列阵在野,不过恃有骁勇之卒,若能挫伤他的锐气,必然可以乘机拔城’见众犹迟疑,韦睿喝道:‘朝廷授我符节,不是为了装饰,韦睿的军法,列位不知道么!’于是进军,这是双方均无准备的逆战,惨烈程度可想而知。史书记载‘(睿)乃进兵。士皆殊死战,魏军果败走,因急攻之,中宿而城拔。’” 萧绎泰然道“一个国家拥有着雄才伟略、远见卓识的君王,和旷世之度,余人莫及的良将,周番小邦,如何能够动摇其根本。泱泱大国的颠覆,从来都是从内里分崩离析的。” 宇文泰轻笑着将长袍脱下,露出了温润中带着狂莽的面容,一双妖异的蓝眸熠熠发亮,“若萧兄果真有如此气度,我宇文泰立誓,定与萧兄一支结为盟友,以鲜卑族人的性命起誓,绝不背叛。” 窅窅月光下,一身白衣的宇文泰神色庄重,发丝飞扬。一霎时,萧绎有些恍惚,好像这只是寻常的友人会面,而不是眼下自己通敌叛国的事实。 萧绎斟满了眼前的酒盏,饮尽了杯中酒。 “若我有来日,西魏与大梁,定是牢不可破的盟友。我在一日,两国绝无起纷争之可能。若与文兄有心助我,我也定不负君心。” 宇文泰舒眉,薄唇上扬。“令尊一直都有北伐之意,令我辈日日忧心。倘若萧兄能有此让步,那我们也拿出我们的诚意来。在萧兄登基之前,如果有战事袭来,西魏定将伸出援手,同样的,西魏若与北齐有了纷争,萧兄也要易地而处。” 萧绎点头,“不是难事。” 宇文泰轻轻叩着光滑如镜的桌面,有些迟疑道“还有一事,将来若是两国交好,总要互通有无,达成秦晋之好。萧兄这边并无适龄的女眷,但我们宇文氏族中,恰好有合适的女子。是我的族妹,年十六,因为被过继给舅舅,所以随舅舅姓氏,姓夏名瓷。为人纤弱美好,一定是佳妻的良选。” 萧绎头也没抬,语气冷淡又坚定“我觉得只要彼此都有诚意,便没有必要通过联姻的方式捆绑。何况我们汉人对待妻子总讲求个一心一意,倘使我娶了你的妹妹,也是没有办法对她交托真心的。” 萧绎看向宇文泰,眼神刚毅“我已有了想要一直呵护的人。恕不能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