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七点,裴北辰打卡下班,和祁笙离告了假,先回宿舍洗漱更衣,再才出门去探望白起。 根据前夜白起发来的住宅地址,路痴裴北辰选择了打的前往。从医院到他家约莫二十多分钟的车程,最后师傅将车停靠在了一座花园小区的大门外。 裴北辰下车,抬头上下左右打量了下那宽阔的门脸,门头上印着烫金柳体大字: 华府郡,括号,北门。 小区内小高层配连体别墅,绿植十分茂盛,亭阁相连,曲径深幽,秋千木马,竹椅木凳,还有中央喷泉广场。环境相当怡人。 裴北辰在小区里左走走,右拐拐,十分多钟后成功地迷路。 白起的具体门牌是华府南路西直门东,2B—2。 对于一个方向感为零的人来说,这样一个路牌指向,简直能在瞬间让这个零为负值。 这个小区是有多大,能让物业公司这样给它命名,路分东南西北就算了,门分北西南东也罢,可西门中间那个直,是个啥意思?西门后那个东又是哪个微妙的方向?还有这2B,是她想的那个意思么? 早知道学长住在这么山路十八弯的地方,她今天出门就该携带指南针。 抬头,全是铺天盖地的棕榈香樟,低头,尽是硌脚的鹅卵石。 呆若木鸡的某人揣着温热的KFC豪华早餐,开始怀疑人生。 无奈,裴北辰给白起发了条短信求救: “学长你壕,早餐迷路,请速来认领。” 手机很快来电,白起的名字在屏幕上赫然发光。 裴北辰接起来,有那么几秒不想说话,她满腔的热情在一大早遭遇滑铁卢。心里头跟开封菜里的小油条一样,从滚烫变成了哇凉。 白起在电话接通后没有听到她的应答,还以为自己断了线,再一看通话时间仍在往前走,疑惑地又喊了一声: “北辰?你听得到么?” 裴北辰这才从忿忿中抽出点耐性,答应了一声。 白起听得那有点怨念懊恼的“嗯哼”,也有点反应过来,貌似丫头是有点不开心? “你在哪儿,我下来接你。” 裴北辰听着话筒那头传来悉悉索索换衣服的声音,心头的烦躁稍霁,她四周打量了一番,告诉白起:“我在……树底下……” “…… ……”白起默了默,又换个思路引导她:“那你站的地方,旁边有什么建筑?” “旁边?有个红房子。” 然而华府郡里所有房子都是红墙琉璃瓦,说了等于没说。 白起作罢,上到阳台上,视线掠过楼下的一片下成阴的绿树,对女生说道: “北辰,叫我一声。” 啊?裴北辰纳闷,但还是依言出声: “学长?” “叫我的名字。” 他清澈的声音忽然变得郑重却也柔和。 “白、白起?” “我不叫白白起。” 男生的声音里有着隐隐的笑意。 裴北辰跺了跺脚,有点气急败坏地对着话筒叫: “白起!你要干嘛呀?” 一阵微凉的风倏地滑过她的耳边,她听到头顶的树丛哗哗作响,脚边的小灌木叶子朝一边弯了弯腰,长发零乱了几缕掩了她的视线—— 尔后她感觉肩上一沉,肩膀被人从后圈住,脊背贴上了一副暖暖的胸膛,她怔愣时,白起已弯腰凑近她耳边低声道: “北辰,找到你了。” 裴北辰被他身上的热量感染,觉得耳根子有点微热,她一帧一帧卡顿般地回过头,惊讶问: “学长,你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白起将她转过来,让她面朝自己,脸上是和暖的笑:“北辰,是不是该改口了?” 裴北辰一愣,改什么口? “以后,叫我白起。” “…… 哦唔,好……”裴北辰糯糯又迟疑地答应了他。 可是,为什么感觉直接喊他名字会有点不好意思呢。 她摸了摸鼻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提醒道: “你还没说你怎么一阵风似的突然就来了?” 白起摸了摸她蓬软的发顶,温声回答:“这个是我只对你才有的,超能力。” “超能力?” “只要你在风里,我就能感知到你。” “真的?” “嗯。” 那,我再试试? 裴北辰跃跃欲试地就往前跑,手却让白起从后一把捉住,他扣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扯,把她带回自己身前:“找到你了,还往哪里跑。” “这么神的一批的超能力,我必须得验证啊。” 白起从她手里接过早餐,顺势把女生牵牢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试。现在,回去陪我吃早饭了。” 也不知道为啥,有了白起领路,原本十多分钟的路,几分钟就走完了,裴北辰还没来得及请教一下那个西直门东是个什么微妙的方向,就被眼前的一排三层尖顶小别墅给惊到了。 那清一色的红墙琉璃瓦,黑窗楞白栅栏,门前小草坪,后院大车库。 她盯着那廊前标着的2B—2,急不可耐地问白起:“这个2B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么?” 白起答疑解惑:“别墅二区2栋。你以为?” 裴北辰嘴角抽抽,我以为是你们物业的人脑壳打了铁,看来,是我的想象力不够。 学长竟然是住别墅的人! 白起见她傻愣着,握了握她的手,让她回神:“来,到了,跟我上来。” 开门,进屋,白起一边换鞋,一边弯身从玄关处的衣帽间底下抽了一双明显是崭新的女士居家拖鞋递到女生脚边,“穿这个,新买的。” “啊,谢谢。”裴北辰一边道谢一边换上,然后随白起进了屋。 她略略扫了一眼房间格局,第一感受是很大,内空较高,一楼是客厅餐厅,大厨房,客卧,书房,卫浴间,浅色家具,深色家电,整体是硬冷的家装风格,和白起倒也很搭。 她把吃食挨个从纸袋里拿出来,汉堡肉卷薯饼煎蛋还是温热,可以直接吃,唯独粥有些凉,她得了白起的指点,到厨房把粥搁进微波炉里热了一分钟,等的时候顺带打量了下厨房,发现家里的锅瓢碗盏倒是齐全,然而油盐酱醋以及冰箱库存都极为缺乏,她忽然心念一转,端着热好的粥递给白起,试探问他:“不如趁着今天休息,我给学长做顿饭吧。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白起坐桌边想了想说:“我不挑食,什么都可以。”然后用塑料小勺舀了一口鸡肉粥放进嘴里。 裴北辰瞅了瞅他有点不适应的动作,犹豫了几个来回,没忍住回身去厨房找到了一把小钢勺,冲洗干净,然后坐到白起旁边的凳子上,端过他面前的粥碗,舀了一勺,送到白起的嘴边,然后慢声细语地解释:“学长你左手用得有点吃力,还是我喂你吧。” 白起被她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惊了一下,他刚刚是有哪一步表现的很残废么? 裴北辰眨了眨大眼睛,好声劝诱道:“粥不烫,学长可以直接吃。”手上的勺子又往前送了送。 白起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喂饭,而且对方还是他心尖上的女孩,他有点惊,有点开心,同时也有点尴尬,他赶紧推辞:“咳,我还是自己来吃吧。” 裴北辰瞟了眼他伸来的打绷带的右手,更加不为所动,她眼巴巴把白起望了一眼,为(威)难(胁)道:“学长,我手举着酸……” 下一秒,白起就乖乖地低了头,张嘴含住勺子,将粥米吃进了嘴里。 裴北辰又舀了一勺,再递到白起嘴边,对方迟疑了两秒,仍旧听话地张嘴,咀嚼,吞下。 他额前略长的碎发随着低头的动作,掉下几缕,挡住了些他的眉眼,也挡住了他面上逐渐升起的微热痕迹。他想不明白自己一身铮铮铁骨,为什么会对着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轻易便就范了。 裴北辰有点意外白起的顺从,虽说她能感觉到白起的纠结和害羞,但某人仍由着她一勺一勺把他喂完,让她忽然生出一股母性的责任感。 她放下碗勺,没忍住伸手轻轻抚了抚白起的栗色茸茸的头发,夸了句:“学长,真乖。” 白起一时间有点怔然,忘了阻止她可以说是大胆的动作。 说起来,这是自从母亲离开后,再一次被人如此温和地抚摸脑袋。 这多年来,即便是出生入死的战友也顶多就是撞撞肩膀,互相拍下背,没人敢去碰他的头。 这是个谁动谁死的点。 而眼下他不仅没有抗拒或者反感,反而有一那么一刻很想把头往那只软垫般的手掌心里蹭一蹭。 等白起意识到自己刚做了什么时,他陡然回神,他忽然觉得:他怕不是魔障了吧。 裴北辰自是不知道白起心里头这百转千回的念头。 她第一次见着闲暇时间里的白起,她见他穿着制服以外的白色短T,灰色运动裤,拖着居家拖鞋,人前的锋芒棱角这会儿像是隐了踪迹,变得暖融融的。某人眼下正撑着下颌,微微顺着她摸头的动作朝她低了低头,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有点入神地将她望着,模样像极了一只大金毛。 裴北辰瞧着男生略显凌乱的头发,冷不丁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学长,我给你洗头发吧?” 白起回过神,那双失神的眸子逐渐恢复了清朗,他将女生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两道,忽然笑起来,然后顺势将搁在他头顶的手摘下来,握住在手心里,问她: “北辰的意思是,今晚你要留下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