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没事最好。”赵璨道。说实话，自从那天听赵父说起的那桩天上掉馅饼的大买卖，她就一直心存疑虑。
不过，虽然今天不是她原本的生日，可这是有生以来第一回，有人惦记着给她过生日，而且还费心思做这么多准备。她亲爸喝了酒六亲不认，连他自己从哪来的都不记得，就更记不得女儿的生日是哪天了。而她从小在后妈手底下讨生活，能吃口饱饭，不挨打挨骂，已知足了，从没奢望过什么生日。后来她事业成功，可因工作太忙，常常忙得忘记自己的生日，过后才想起来，原来生日都过了大半个月了。但她也并不觉得失落，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过过生日，这事对她来说也就那样。
可今天，当她看到厅里为她做了专门的装饰，赵太太慈爱地笑着，往蛋糕上插蜡烛，嘴里唠叨着她又长了一岁时，赵璨的心里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惊喜？”赵太太笑道，“这主意还是你父亲出的，说是想给你个惊喜。”
“今天还有更大的惊喜同你们说呢。”赵先生道。
“什么惊喜？”这下子，就连赵太太都觉得意外了。很显然，她事前也不知道。
“你们先把眼睛闭起来。”赵先生一脸认真道。
赵太太闻言闭起了眼，赵璨虽然觉得她八成知道赵先生接下来要做什么，但见他一脸神秘的样子，也配合地闭了眼睛。
“手伸出来。”
下一秒，赵璨就感觉到手里多了个丝绒质地的盒子。
待她睁开眼睛，打开手里头的这个盒子，里面是一条镶钻的项链，令人惊讶的是，下面还坠着颗大蓝宝石。这样的项链，她曾在拍卖会上上买过相似的款式，据说是十九世纪传下来的，价格不菲。但那是自己赚钱自己买，从旁人处收到这样贵重的项链，还是头一遭。
而与此同时，赵太太也轻呼一声，待她睁开眼睛，白皙的手指上便多了个镶粉钻的戒指。她上回同马太太她们打牌时，吴太太手上就戴了这样一个戒指，并摸着手指炫耀，说是吴先生送她的鸽子蛋。而吴先生送鸽子蛋的原因，在场的太太们嘴上不说，但也都心知肚明。那就是吴先生最近迷上了个叫绿牡丹的歌女，偷偷养在了外头，这事让吴太太知道了，大闹了一场。吴先生送鸽子蛋献殷勤，无非是想哄着吴太太消气。
赵太太狐疑地看向赵先生，“怎么今天想起送这个，你该不会是在外头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玉珍，你想到哪里去了。”赵先生同赵太太感情好，从没红过脸，眼下见她就要误会，忙解释给她听，“是这样的，我最近谈成了一桩生意，赚了不少。这不，想着婉婉生日，就挑了这个送给她。又想起你上回打牌回来说起吴太太新戴了只‘鸽子蛋’的事，我晓得你也喜欢，便买了这个。”
赵太太听了这话，这才转嗔为喜。
“您这回做成的是什么买卖，现在可以说了吧？”赵璨将手中的盒子合起来问道。
“是这样的，前不久老余介绍了个阎老板给我。这个阎老板啊，他想从咱们这里买一批洋布，运到陕省去贩卖，价格比旁人给得高，说没旁的要求，只是要保证质量好。他说这回先买一些回去，要是销路好，在当地打开了市场，往后便同咱们长久合作。”赵先生道。
赵家有个纱厂，这事赵璨是听小桔子说过的。当年市场上还都是土布时，赵先生因为有着留洋的经历，曾见识过洋布精细，成本又低，便有先见之明地从国外买回来几台织布机器，又通过人脉从国外重金请来技术人员，开办了正华纱厂。从此赵家的洋布生意越做越大，正华也成了有五六百台织布机器，两千多名工人的大纱厂，在国内已算是有些名气的了。而纱厂逐渐超过了赵家原本有的其他产业，成了赵家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可近几年来，洋布生意却不像从前那般好做了。以前新式的纱厂还少，市面上刚兴起洋布，十分好卖，供小于求，正华纱厂生产的洋布质量又好，从不愁销路。然而，近些年开了不少新的纱厂，洋布市场又有些饱和，市面上洋布的价格压得低，生产洋布的利润自然就小了。
“你是说，对方出价比市价高？”赵璨问。
赵先生点头，“刚开始，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可老余再三向我保证，这个阎老板和他是同乡，老家的宅子只隔着八里地，阎老板在陕省当地有许多产业，买卖做得很大，绝对没有问题。他说之所以开出的价格比市价高，是听老余说咱们家纱厂生产的布料质量好，旁的纱厂他不了解，怕买了次品砸在手里头卖不出去。再就是当地市场上的洋布还不多，咱家的洋布和当地的土布相比，可以说是物美价廉，即便是这个价格进了货，也不愁没钱赚。”
“您当真那么信得过老余？”赵璨问。
“什么老余？你该叫‘余叔叔’，他同我可是过命的交情。自然是信得过的。再说了，那位阎老板，也是个爽快人，给了定金，交货后又如约付齐了尾款，我看啊，这人是个能长久合作的。”
听了赵父的话，赵璨默然，低头沉思。
原本赵家的事，也不大与她相干。幼年的经历，多年在商海的摸爬滚打，已练就了她冷硬的心肠。然而，她的狠劲与冷硬都是对外人。凡是被她划为自己人的，她都会拼尽全力护着他们周全。她有这个能力，也有完全的自信。她希望赵家好，为着子安对她无条件的信任与依赖，也也为着赵父对妻女的态度。她的心肠虽硬，却也有软肋。而恰恰，他们触碰到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原本她就对赵父所说的这桩买卖心存疑虑，眼下听他这么说了，凭着她多年商海打拼的经验，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虽然如今赵家的生意看着顺风顺水，可生意场上的风云诡谲，她见得多了，从繁花似锦到跌陷泥渠也不过一夕之间的事。
看来这个老余，深得赵父的信任。而在赵父的眼中，她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儿。要想说服赵父，还得再想办法才是。而首先要做的，就是去查老余及那个阎老板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