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楚宜娇睡得极不安稳,她最后是顶着一对与之前别无差别的熊猫眼,被活活吓醒的。
冷风透过窗棂缝隙,驱散身上的热意,也带来阵阵战栗。
小姑娘裹着被子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她盯着四姐坐在桌前梳妆打扮的曼妙身影发呆。
……
她是谁?她在哪?困意一阵阵袭来。
伴随着窗外的鸟鸣,思绪也逐渐回到那惊出楚宜娇一身冷汗的梦中。
梦里白雪落梅,风景独好,她一袭红衣倚靠着树独自饮酒,不远处,同样一身红的裴修瑜缓缓向她走来,俊秀的脸上满是娇羞,在折下一枝梅花后握于手中,跺了跺脚扭捏道,“死鬼,人家喜欢你。”
楚宜娇当时嘴里的酒就一口喷了出来。什么,什么鬼?
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画面又是一转,小姑娘病恹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重的被子,不知从何处来的白烟幽幽升起,围绕着她,云里雾里。
叶盈就在此时穿过层层薄雾,坐于床边,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骨碌骨碌冒泡的药,柔声道:“公主,喝药了。”她的手缓缓向楚宜娇衣襟伸去。
……
等等????你要干什么?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啊!!!
“唰”她就这样带着满头细微的汗意被活生生吓醒。
楚宜娇想起梦中的情景,面色深沉晃了晃脑袋,不行,她一定要将那一堆积水晃回去,这都梦见的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吓死她了。狗屁喜欢,这都怪山阴公主,才害得她在梦中也要胡思乱想。哼,小姑娘气呼呼开始迁怒。
山阴公主:唉,终究是我一人承担了所有。
楚宜娇带着满身心的疲惫从床上慢悠悠下来,不紧不慢梳妆,又一路悠哉悠哉去上了叶盈的课,今天她讲礼。
“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
“古之欲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无论男女,要使美德彰明于天下,就要先治理好他的国家要治理好国家的人,变要先整顿好自己的家……”
对方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楚宜娇总感觉叶盈在讲到最后一句时目光总有意无意往她这边瞟。
小姑娘脸色微妙低下头,她觉得,她觉得她现在不能直视这位叶先生,尤其是在梦中那一句“公主,喝药了”之后。总让她想起现代看过的一部中某两位知名人士不可言说的一幕。
“大郎,喝药了。”
“公主,喝药了。”
啪,楚宜娇面无表情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叫你乱想!!!
……
叶盈:嗯?公主今天怎么不看我。
倒霉,狗血,心累种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的楚宜娇,在下课后,便带着宫女急匆匆向外走去,只可惜……面前有一个十分不会看脸色的人先行一步拦住了她。
“乐成公主,请留步,我这里有些问题想与殿下探讨。”叶盈浅浅一笑,背着一个箱子,不动声色挡在了路中央,端的是清风霁月,一片坦然。
即使挡路,对于其他人的打量也是怡然自得。倒是四公主在经过时讶异地打量了她们一眼,但到底没说什么,带着人便施施然离开。
楚宜娇“……”
“走吧。”她微微颔首,矜持道。
两人就这样一路向外走去,以柳和玉诗在后面与她们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知不觉间,楚宜娇再次来到了她第一次看到对方的亭子周围。叶盈见状眉眼多了几分愉悦,她将手中的书本握成卷,抵在唇前,轻笑道,“殿下可是想起那日初入书院?”
“一半对一半吧。”小姑娘也不在意,大大咧咧便往亭子内的石椅上一坐,爽朗道,“叶先生,也坐。”
“我只比公主长了三岁,这声先生恐怕是当之有愧,殿下若不见外,直接唤我名字便好。”叶盈低下头谦虚道。
“叶先生说的哪里的话,既然在书院读书,那么自然要尊师重道,哪有学生直喊老师名字的。”楚宜娇抿起嘴角不赞同道,“我可不想落人口实。”她吐了吐舌头似真似假抱怨道。
“书院不可以,在外也不可以吗?”对方素手芊芊,从箱子中拿出一个由手帕包着的精美小盒,放于桌上缓缓展开,里面赫然是金黄灿烂,色泽诱人的桂花糕。
“公主尝尝?”叶盈柔声道。
楚宜娇也不见外,便随意拿起一个张嘴咬下,在入口时,小姑娘的眼睛倒是微微瞪大,她生性喜甜,味道对其他人而言可能说过腻,但对于她而言,确实不多不少正正好。只需一口,便让人心情愉悦。
她惬意眯起眼睛,仿佛一只慵懒的猫。
叶盈也没有打扰她,则是继续不声不响开始拿东西,一时间,各色糕点,果酒清香,丝丝溢溢,沁人心脾。
“……”
“叶先生,我以为这是你装书的箱子。”小姑娘略微有些不解,眯起眸子打量着她。
“殿下看看这是何处?”叶盈没有在意对方若有若无的审视,而是自顾自继续掏着东西。
“书院。”楚宜娇被对方问得怔了一下,但还是下意识回答。
“观景于内。”
小姑娘转头向四周望去,眼见除了服侍的人外,四周竟零零散散,没有几人。湖面透露出几丝冷气,周围梅花半开半谢,风一吹,便有几片花瓣冲着她们的方向旋转而来。楚宜娇所在的正是湖中心的亭子。
“下雪了。”她站起身,用手接住那一触即化的晶莹雪花,呢喃道。
叶盈此时却放声笑了起来,她单手撑着脸,望着楚宜娇尚且稚嫩的面庞,脸上闪过几分不可察觉的的怀念,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更多的还是喜悦。
她缓缓为两人斟了果酒,举起杯子,放于鼻边,“落雪红梅,湖心饮酒,岂不美哉?”
“美自然是美的。”楚宜娇低声答道,原本平静的目光在听到湖心亭一词后多了几分闪烁与惆怅,湖心亭赏雪,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她记得那好像是自己上学时期最喜欢的一篇文章,只可惜……现在,除了她自己,还有谁会记得它。
“但要看是谁来赏?”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这景自然也要为……”叶盈凑近小姑娘,在对方深深地打量中倏地一笑,莞尔道,“自然也要为该赏之人所赏,善赏之人所绽放。”
楚宜娇接过酒杯的动作一顿,她抬起头,眸色深了深眼里似有墨色翻涌层叠,但下一刻便消失殆尽。
“既是如此,这杯酒我喝了。”她笑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笑意盈盈,举杯换盏,一切自在不言而喻。
楚宜娇现在是越来越对叶盈好奇了,喝到最后,也是被对方送回去的。
“你们觉得她有几分真意?”在回来后佯装自己果酒喝醉的小姑娘脸色绯红,合衣躺在床上,眼睛却一片清明,在群里淡淡问道。
安乐公主:“不好说,人家又没有挑明,你俩这隔着一层窗户纸,两边秘密都不少,就看谁先捅一下了。”
太平公主:“她既然主动,你也不必退缩,若真有所图,见招拆招便是,毕竟你背后还有我们。”
监国公主:“你也知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即使是狼豺虎豹,你将它的致命弱点控制住,该用还是得用。”
……
“结交自然是要结交的,但至于深交还是浅交,还得好好再看一番,对方迈出了这一步,我岂有拒绝的道理。楚宜娇懒散翻身,闭着眼睛打了个果子味的酒嗝,在脑海中与她们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她喝了些酒,又加之吹了点风。
回来接触到暖洋洋的被窝,即使是佯醉,这会也多了几分真醉般的昏昏沉沉,眼皮愈来愈重。豺狼虎豹用是可以用,但这反噬却是要伤筋动骨的。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小姑娘舔了舔嘴角,在心里大概有个谋划后,便头一沾枕头,深深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没有光怪陆离的梦境,没有多年前冷冰冰的宫殿,有的只是仿佛在母亲怀中说不出的安心与温暖。
因此她也错过了半夜间“滴”的一声冰冷机械电子音在群中回荡,“平阳昭公主加入群聊。”
于是第二天等待楚宜娇的是一个快炸了的聊天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