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雪初霁,云霭氤氲。
雕梁画栋的肃穆宫城像是经历了一场冗长陈梦,曙曦乍明时一切已焕然一新。而随着光影流转,万物苏醒,此时宫城东南边的璇花苑,朱栏曲槛之中,一道道袅娜身姿正相依而坐,或煮茶赏雪,或温酒畅谈。
时新原本双手交叠搭在亭栏上,支着下巴兴趣盎然地望着亭外互掷雪仗的嬉闹孩童,不经意间抬眸,瞥到不远处姗姗来迟的几道身影,微怔之后,她立刻裹紧雪帽,双眸拍闪,左右扫了一圈,起身灵活地穿过了人群,快步往璇花苑的另一侧走去。
循着长廊拐了两道弯,她走进一处娴雅小园,朔风渐起,梅香四散漫溢,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顿觉香气盈怀,心旷神怡。掸掉身上的小雪花,她又小走几步,倾身一靠,如柔柳一般的纤细腰肢倚着线条遒劲的朱栏,稍一伸手,便接住几瓣随风翩舞的胜雪红梅。
凝视着掌心的嫣红,她心中的阴霾一扫而散,嘴里也开始哼起了不知从哪听来的小曲儿。
每年年关将至时,宫中都会举办赏雪盛会,作为三品礼部侍郎的家眷,她们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不过往年都是娘亲一人前来,今年念着她已办了及笄之礼,才同意让她一同过来长长见识。
可刚踏进这庄严皇城,时新就打起了退堂鼓。她向来喜欢热闹,苑里的如花女眷们纷纷煮茶赏雪时,她却不自觉被一旁的掷雪仗所吸引,只是心思刚起,就收到了来自娘亲的警告目光,只能撇撇嘴又坐了回去。
要时刻谨记礼节,要谨言慎行。
从家里出发,到入宫的这一路,她听到最多的便是这一句交代。而方才之所以未及通知娘亲就急忙避开,全都是因为——
“时新!”
听到身后传来的尖声怒吼,时新吓得娇躯一颤,她轻轻拍了拍自己小脸,暗自腹诽:呸呸呸,好的不灵坏的灵!这小郡主寻人的功夫与其胡搅蛮缠的能力倒是不相上下!
而她这须臾间的沉默,落在身后之人的眼里,却又成了漠视,所以耳畔传来了愈加气急败坏的怒吼:“时新!”
时新敛起脸上的无奈,讪笑着回头,却不料对面之人已一身怒火冲了过来,身后抵着廊栏已然无路可退,电光石火间她灵机一动,在来人冲上来的同时顺势往旁侧倒了下去,嘴里不忘配合低哼着:“唉哟。”
“你!”赵佳瑶蓦地顿住了脚步,伸出去的手也僵在半空,万万没想到时新会使出这么一招。反应过来后,她狠狠一甩袖子,咬牙切齿骂道:“可恶!虚伪!骗子!我明明只是轻轻推了你一下!”
“哦。”一声浓浓鼻音,时新起身时还煞有其事地揉了揉“摔疼”了的胳膊,“郡主你要说轻轻,那便是轻轻吧。”
赵佳瑶上前一步,一手拍着旁边的廊柱,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我要说轻轻那便是轻轻?!”
“嗯……”时新微微低着头,面带怯懦之色嗫嚅答道:“那、那要不然换成是我说的也行。”
“啊!!”
被噎得哑口无言的赵佳瑶只能捂着耳朵跺着石板嚎了一声,发泄她此刻的愤怒。
时新抿着唇,一副受了欺负的委屈模样,眸底却闪着狡黠光芒,她打量着赵佳瑶,瞅准时机,在对方准备开口时,先一步截去了话头,低声细语服软道:“这天寒地冻的,郡主可莫要气坏了身子,若是你觉得妹妹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只管指出来便是了。”
朔风掠过,伴随着珠花步摇叮铃作响声,赵佳瑶已欺身过来,边绕着时新走着边质问道:“好啊!平日里你就是这样勾引江晨的是不是?”
“不是的,郡主你真的想多了,江晨公子只是我二哥哥曾经的同窗,仅此而已。”时新抬起头,眸光潋滟,无比真诚补充道:“再多的就没有了,真的。”
赵佳瑶眉头紧蹙,她不相信时新的话,却又希望时新所言为真,纠结片刻,她梗着脖子斜去一眼,没好气道:“你最好说的是真的,不然……不然我要你好看!”
似是早有预料,时新乖巧点着头,“知道了呢。”
这轻柔软绵的语气,让赵佳瑶生出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但顾及此时身处皇宫内院,她也不好因个人恩怨僵持着闹出笑话。怏怏不服冷哼一声,她不顾礼仪隔空比起拳头,然后携着一身怨怼撞开时新,小跑出去。
风声四起,阵阵馨香,红梅蹁跹飞扬,装点着素白银霜上留下的那一长串杂乱脚印,也冲散了方才的剑拔弩张。
时新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第一次碰面时,赵佳瑶就带着一队人马截了她的去路,将她堵到墙角,一吵二闹三警告,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离江晨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