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 六月六,芒种。顾氏忌日。 顾北望几乎一夜没睡,其间秋鸣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他家王爷,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没有人能体会王爷心里的苦。 生母最后的年岁里非但未能尽人子之孝,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让母亲带憾而去。自责,难过,悔恨交加。 尚在王府时,这天是找不到他家王爷的;军中时期,这天他家王爷要顾及将士们,只能发泄在校练场上。 这里,这个医馆没有可以让王爷躲起来的地方,也没有可供发泄的场地,秋鸣只能求助医馆主人。 所以季未归一大早就收到一支插在门框上的飞信,内容很简单: 芒种,顾母忌日。 认认真真看完,又认认真真回想了一下记忆里顾母去世的日期,确是无疑。所以昨晚的顾北望没有睡意。 季未归是个自私的女人,这一点她从不否认,也从不掩饰,即便是活成几世的老妖怪了,她也依旧自私。顾北望要伤心难过,没问题,到她这里来。 这样想着,季未归抬手欲敲顾北望的房门。一看,门是开着的,没多想什么就推开门进去。 抬眼看见穿戴整齐的顾北望站在窗前,身形并不单薄的他此刻看起来莫名的孤寂,季未归将心中名叫心疼的东西归咎于母爱泛滥。状若随意的开口问他: “仁信堂的掌柜给我几坛好酒抵药钱,我一个人喝着乏味的很,你肯舍命陪我来点吗?” 闻言者转过身来,掩饰过后看向她的眼中残存淡淡的空洞和忧伤。见他抬平嘴角,言道:“顾某有幸,求之不得。” “那好,今日不醉不归!”话落,季未归便出门下楼去拿酒。 秋鸣没想到季未归会想直接拿酒灌他们家王爷,她不知道,难道秋鸣还不知道顾北望的酒量吗?和全上北的最能喝的酒士拼酒,酒士走路打圈了,他家王爷还能一箭射中天上飞过的信鸽。 当真是病急乱投医了,秋鸣暗自懊恼。 “王爷......”秋鸣担心的开口。 “今日无须守在本王身旁了,去郊外及城中走走吧。本王想一个人静静。”顾北望在桌旁坐下,明白秋鸣的担忧。 今日能醉自己最好,醉不了,也能一个人安静些想些事情。 秋鸣领命离开。季未归抱了两坛酒正上了楼梯口,黑猫坐立在走廊一侧,看着她“喵”了一声。 季未归对它报以一笑:“你放心,把他喝瘫了也喝不倒我,我吃药了。” 黑猫放心的踱回她的房中,不再理会。 破云崖上有处小庙。 香火一般,勉强度日。不安定的年月偶有生活滋润的时候,也只是些无望的百姓来此寻个寄托。 芒种这日,庙中打扫的小沙弥倚着香炉吊着脑袋瞌睡。六月雨水多,院子里的花叶被打落在地上,一点点腐烂在泥里,算是回归。 忽的梦里好似听到有拨人马上崖来,小沙弥迷糊的睁了睁眼,听见庙门被敲响了一声,以为是梦又闭上了眼。 可又被敲响了,一声儿盖过一声的大。 小沙弥这才意识到真有人敲门,起身出去在门后问:“来者何人?” 门外一温柔女声传来:“师父,我们是来此为逝者祈愿的,不用怕。” “空玄,何事?”身后老和尚闻声发问。 小沙弥回他:“师父,有几位香客为逝者祈愿而来。” “乱世如此,还有人不忘信仰,善哉,开门。” 小沙弥听了,顿时拉开门栓将门打开。 来的一行人一男一女在前,男子身着一件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只缀着一枚白玉佩;女子则一身浅白素裳,披着梅花缀尾的披风,眼波似水。 正是东方仲也与月儿无疑。 老和尚年近古稀,只看面相便可知人善恶。无意地扫了一眼来的人,老和尚将叹息放在心底,引导着几人向挂着“大雄宝殿”几字的佛堂走去:“阿弥陀佛,请问施主,几人上香?” 东方仲也负手走在前,月儿开口回老和尚:“两人。”说完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前面的人。 “为几人祈愿?” “一人。”月儿眉眼低垂下来。 老和尚再问:“亲疏如何?”话音才落,一道浸凉的男声传来:“方丈,本王没心情在此事之上耗时。” 月儿急得忙上前拉住东方仲也的手,转脸温柔回老和尚:“是小女子的养母。” 闻言东方仲也眉头微皱,甩开月儿的手,独自向前。 老方丈了然一笑:“即是这般关系,老衲便去为女施主准备。” 月儿得体回礼,却看着东方仲也去的方向黯然了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