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手起,刀落,在阳光下划出冰蓝色一道弧度。
目标是正对着金杰后背的。
但没等碰到金杰身体,突然刀锋急转后撤,随即就见原本袭击落空的金杰,双腕上咔擦一阵轻响,随即,有数道银光从中疾射而出!
黑衣人见状立即后退。
但没来得及。
便见那些银光如无数把离弦而发的箭,不偏不倚,径直往近在咫尺的他身上穿透了进去。
银光来自金杰手腕上那两条用精铁打造的镯子。
此镯非饰物,而是都尉府的匠人精心打造的一种暗器,名曰万花。
万花类似袖箭,但无论爆发力亦或者射杀面,都是袖箭所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
更甚者,这种暗器不仅仅只是射穿目标,为确保射杀的万无一失,它还能给目标一个更为致命的打击。
缺点,则是射程太近。
往往用它的时候,等同于在搏命,所以眼角瞥见那些银光射入黑衣人体内的一刹,金杰立即飞身而起,再次往前急速一扑。
落地同时,他听见身后嘭嘭数声闷响。
原本紧皱着的眉头由此赫然松开,没想到这几乎毫无胜算的一个赌注,竟是被他赌赢了。
即便这身手如鬼魅般的男人速度再快又怎样,毕竟那暗器自出世以来,鲜少有人能逃过它的猎杀,因为它不仅以大面积的射击范围取胜,更因为一旦被它射中目标,哪怕只是微微一点撞击,那些从暗器内射出的弹丸就会自动点燃内部火药,由此,爆裂开来。
从中绽放出的力量,无异于在人体内塞入一个个点燃的爆竹,可在瞬间将目标的身体造成大面积撕裂。
一眼看去,便仿佛那些人的身体上突然开出千万朵血花一般,故名万花。
思及此,金杰长出一口气,扭头朝身后望去。
却在刚刚将头转动的一瞬,听见不远处传来少年轻而悲哀一声唤:“金杰!”
他迅速转动视线,想朝那少年的藏身处看去,眼前却突然一片漆黑。
随即一道剧痛袭来。
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偏又什么感觉都没了,只身子猛地一颤,紧跟着,一分为二,带着从体内顷刻间喷射而出那片血雾,缓缓跌倒在了地上。
直到彻底断气那一刻,金杰的两眼依旧诧异地大睁着。
似乎怎么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分明是身后人中了暗器,身后人身体发出了爆裂的身影,但整个身体裂开的,却是自己。
由始至终他没能转过身。
所以也就没看见,那些从万花中射出的弹丸,虽然不偏不倚命中目标,但在穿透那黑衣人的前一刻,全都撞击在了黑衣人那把闪电般划过的刀刃上。
爆裂没能在那把薄得近乎透明的刀上留下任何痕迹。
一切尘埃落定,黑衣人透过面纱轻轻吹去刀面上的硫磺粉,继而,回头朝这金杰死前目光所指的方向看去。
阴影中可见那少年苍白的脸。
平静双目中似乎没有一丝波折,不似这年纪所该有的镇静,但微颤的衣袖终究出卖了些什么。
遂笑了笑,他转过身,同来时一样,拖着那把刀缓缓朝少年走去。
即将到他面前那一刻,突然脚步一顿,他抬头朝前看去。
迎着日光,就见一道身着薄纱单衫的人影从一堵墙后飞扑而出,用力抱住那少年,迅速朝边上就地一滚。
继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扬手一抛,在那黑衣人横刀落下的一瞬,朝他用力抛洒出一团雾气般的东西。
芳华楼
一整晚没能合眼,疼痛和楼里仿佛永无休止的丝竹声,让温清桐彻夜难眠。
直到天边隐露鱼肚白的时候,她才浑浑噩噩闭了会儿眼。
似乎只是走神了一小片刻时间,却做了两次梦。
又一次梦见温炎,他全身烂得像一团被水泡散了的棉絮,每走一步身上就掉几块肉下来。
最后掉得只剩下一具骷髅,嘴巴一开一合,对她说,姐姐,你怎么也烂掉了?
然后她梦见了周芳华。
那个漂亮的女人,穿着鲜红的裙子,手里抓着几颗漆黑的虫子。
那些虫子很小,似乎还不如蚂蚁大,被她握在手心里,又不停地在她指缝间进进出出。
她把这些虫子从往温清桐胸前的刀疤口往里塞。
它们咬开了她的皮肉,钻进她的血管,通过血管进入了她全身,慢慢地吃掉她血肉和她的内脏。
最后她跟她弟弟一样,也变成了一具骷髅,
周芳华往她骷髅上绑了许多线,所以,尽管她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骷髅,但仍然可以动。
就像林盈一样。
可是每动一下都会非常疼,她抗拒着不想动,可是身不由己。
那些线被周芳华扯在手里,一边操纵着她用那双破损的膝盖跪倒在地,一边似笑非笑,用着墨秋翮的声音对她道:
早那么乖,又何至于此,你说是不是?
被那句话惊醒过来时,天已是大亮。
楼外人来人往的嘈杂取代了楼里的喧闹。
白天是芳华楼最为安静的时候,尤其是晌午之前,所以显得外面那些琐碎声响格外清晰。
温清桐在那些声音里听了很久,才渐渐缓和过来。
身上疼得厉害,就跟梦里被那些虫子蚕食时几乎一样的感觉。
昨晚为了从云九手里逃出而对身体造成的二次损伤,在一觉睡醒后,变本加厉地反馈到了她身上。她下意识伸手到桌上将那包止疼药摸进手里,正要拆开,忽地有些迟疑。
止痛的东西通常都含着麻醉性的药物,譬如曼陀罗和颠茄,效果越明显的含量越大。
何况余西河是用毒高手,所以对于这些药性强、毒性亦强的药物的使用,要远比任何寻常医师大胆直接。因此他的药镇痛性极好,可是副作用也比任何同类的药都大。
所以当初余西河把药交给她后,温清桐一颗未动。直到昨晚膝盖和身上的刀口因她剧烈动作而受到了重复伤害,实在没能熬得住,她才放纵自己吃了一些。
因此做了那些噩梦,想必跟这药的副作用也有点关联。
想起梦里那些东西,她眉头皱了皱,将药重新放回原处。
随即听见门咔的一声轻响,被人推了开来。
她慌忙躺回原处。
紧跟着一道铁腥的气味从门外飘入。
伴着道漆黑色身影,一步一顿走到了清桐的床边。
走得很慢,似身躯微微佝偻着。
半身黑衣闪着暗色水光,透出浓烈的血腥气,令温清桐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只睁大一双眼愣愣看着这男人面纱背后那双眼。
眼睛幽黑的瞳孔边各有一片晕染。
遂令那双眼睛仿佛双瞳。
但却非双瞳,那应该是血斑。
“温家的小丫头,”
兀自对着这双眼睛看得出神时,温清桐听见男人对她道。
喑哑的话音带着不同于平日的疲惫。
紧跟着身旁一沉,他在床边坐了下来:“据说温家毒谱上的东西你能过目不忘,所以,我身上中的这是什么毒,你能否给我看得出个究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