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连腐蚀性的东西也无法侵蚀,又同周围的石头融为一体,所以必然不能借助任何外来的力量去强行将它打开。
思忖间,严沉月伸出手,在那行细小的字迹上轻轻抚过。
东汉年制造的东西竟能做得如此精妙,已是出人意料,何况还是这样奇特的金属。
不由想起那老人断断续续又带着些诡异的话音:天……天外来的东西……
兀自出了片刻神,继而抬头,凝起的目光从头顶处那片洒落下细碎雪花的房梁上扫过,他眉梢轻挑。
风从屋顶瓦砾的缝隙间吹卷而入,再次带落下一片尘埃似的细雪。
由此发出的吱嘎声,令人错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屋顶上轻轻走过。
他垂下眼帘,轻轻掸了掸掉在肩上的雪花,复又凝神看向那行字。
随后,将手指拈向其中一片花瓣,干净利落往上轻轻一扯。
便见它如预想的那样,被轻易从那朵莲花上提了起来。
一根同样质地的细丝连接着花瓣与花身,提起被拉长,放下又缩回。
同他所做那些东西的原理是一样的。
遂抬头朝佛像身子上看了片刻,然后扯了扯花瓣,拉长了细丝,将它朝着佛像左腹处一道空隙处插了进去。
锁头上那行诗,看似与这把锁没有任何干系,但对于学医者来说,一目了然。
它是用记载人体穴位的几首诗的诗名,所拼凑成的组合。
譬如夜色对应的是肠经,秋风对应的是足阳明。照此暗示,只要依照这些穴位所对应的人身体的部位,将那些莲叶准确插入到预先设在佛像上的位置,那就是这句诗存在的意义。
简言之,这句诗,便是这把锁的开启钥匙。
无论登云棋,亦或莲花锁,还是这首诗,足可见,当年制作了它们的人,心思是何等的细腻。
却不知为何一腔细腻用在了这样一种地方,这样一个物件上。
只不过,既然制作了先前那样的机关,这道锁的开启,能有如此简单?
再次拈起一片花瓣时,手指下意识在那镂丝的金属面上略过。
侧处极为锋利,随着他指尖动作无声无息在他皮肤上划出一道口子。
急速涌出的血染红了花瓣边缘,他见状目光微敛,也不知因此想到了些什么,片刻后将这最后一片花瓣插入了佛像平放在腹部那道掌心处。
几乎是同时,地面嗡嗡一阵震颤,随即就见这座小山般巨大的石佛离开基座,徐徐朝上升了起来。
由此带出一股积累了不知多少个年头的灰尘,朝外喷洒而出,与此同时,严沉月原本微弯的身躯突然挺直,纵身朝后轻轻一跃。
足尖刚刚落地,就听嘭的一声闷响,伴着飞旋而落的瓦块和积雪,数道黑色身影穿过头顶那片碎开的屋顶,卷着凌厉劲风,闪电般从天而降。
为首那个手起刀落,猛一下劈开了严沉月刚才所站位置处那片地面,却转瞬意识到严沉月早已避开。
当即丢下嵌入地面的刀,那人身子一扭,纵身而起,张开坚硬五指便朝他咽喉处抓了过来。
然,离着还有半指远,突然从佛像底座内发出的如疾风骤雨般一阵呼哨。
那人如野兽般目光由此一颤,稍回头看了眼。
就那么短促一瞬间,突然他的头从脖子上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歪斜了下来。
尖锐的手指登时脱力,连带整个人也骤地瘫软了下来,由此随着冲力一下子往严沉月身上扑倒,却被他一把抓到手里,顺势往自己身前一档。
紧跟着,就听噗噗数声闷响,那人身上突然涌出无数道血柱。
与此同时,漫天箭雨冲天而起,日光下闪着明晃晃的光,在这一方破旧的废墟中如一团绚丽而巨大的花,骤然绽放开来。
待到四周那一片密集而凌乱的破空声随着最后一支箭落地而静止,严沉月垂下头,带着安静的目光将手指朝自己脸上轻轻一掠。
修长指尖勾去了脸上猩红的血痕,随后,他将手里那具被血浸透了的尸体轻轻推到了一边。
放眼四周一片狼藉。
大片四散插入在地上和那些侵袭者身上的箭,如同雨后茂密生成的蒿草。
尸体七八具,被这些突然而至的箭雨射得猝不及防,也被穿透得血与肉模糊成一团。
几乎面目全非,以至连身份都辨别不清。
而所发生的这一切,从头至尾,前后不过眨眼的瞬间。
严沉月静静将四周打量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定在那座石佛的基座上。
漫天箭雨令这座本就面目不清的佛像变得更加模糊,此刻它巨大身躯悬在半空,露出身下已不知多少年没见过光的底座。
那里面似乎有个被金属的网所罩着的凹槽。
凹槽上方安静躺着一只听不起眼的盒子。
沉吟片刻,踩着脚下被血浸染的石砖,严沉月一步步朝它走了过去。
距离的接近,可看出那凹槽是个井口。
井口上原本有个盖子,随着佛像的升起,盖子自动打开,露出那道口,上面用金属的网所覆盖。网的边缘嵌着几个瓷瓶,瓶口正对着中间所躺着的那只盒子。
盒子青铜的,上着锁,因时间的久远而发生了质变,因此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
但不难辨认出,那上面用小篆所刻的三个字,是七佛录。
三个字令严沉月目光微闪。
眼中的情绪淡淡,却又有些纷杂难辨。
随后俯下身,欲待伸手过去,但目光落在那几个瓶子上,他略一迟疑。
这当口,便闻见从井口内隐约飘上来的一股淡淡的气味。
似有若无的腥,很久远,因此几乎已被冲淡得所剩无几。
此时日光正在这没了屋顶的寺庙上方,光线正落在井上,照进了井底。
井底不算深,也不算浅。
依稀可见里头躺着一具尸体,年代已远,只剩下干瘪的皮包裹着一副枯骨,上面盖着零星几片布料。
也不知是什么人,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死在这个地方。
正凝神朝里细看,突然目光一沉,他扬手一挥。
就见数道银丝闪过处,他面前骤然而起两团血雾。
紧跟着两个被一切为二的无头人显现在他面前。
替他挡了两刀,身躯便再也不受控制,一前一后沉沉往地上倒去。
落地同时,严沉月的身子轻晃了晃。
似乎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但片刻之后,一股血从他胸口内直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