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紧抱着女儿,眼睁睁看着那男人渐渐走进,眼中蓦然出现了一丝茫然。
那个梦……真的还是假的?相信,又或是不信?
秦桑垂下了眼,只觉万般情绪扭成一团,无限烦乱。末了,缓缓地长出了一口气,姑且先当成一个带着警示意味的梦吧!
“没事。”秦桑说道:“做了噩梦,被惊到了。”又将女儿轻手轻脚放回床上,拉上小被子给女儿掖盖严实,才下了床,上前接了那灯台,一手扶住了张孟之。
“走吧,我们回去睡吧!”
张孟之似有疑虑,只是听着妻子言语间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待他也似有亲昵,他笑了笑,由着妻子搀着他,回了他们夫妻二人的卧房。
“茵儿的屋子我还是头回进去。”张孟之上了炕,往里面挪了挪,拉起被子盖好,笑道:“明个儿得去熟悉一回,下次若是这般,我就可以直接冲进去了。”
秦桑冷冷瞥了他一眼,若是以前,这话她也就信了,也会说上两三句安慰的话,表示她深深的理解。可这会儿她却不这么想了,若真是着急上火,便是横冲直撞的,也要冲进去,他这般小心翼翼,说到底,不过是担心自己受伤。他这个人,总是为自己着想的多了些。
“睡吧!”秦桑对上张孟之殷殷期盼着的那双眼,手上揉了揉因着着急,磕碰出一块儿青紫血污的脚趾,心里翻滚着说不出的失望。她转头吹熄了案头上的灯,身子往下一挪,拉起被子便躺了下去。
漆黑的夜色重又笼罩了这间小屋,张孟之拥被孤坐,身影伶仃。
秦桑知晓他的性子,不过是又拗了起来,他们之间,素来都是她多陪小心,照顾着这个男人脆弱又敏感的心。可在这个噩梦初醒的深夜,秦桑却选择了冷眼旁观,有一些疑惑已经在她的心头扎根了许久,她想要亲眼看看,得到一个答案。
张孟之从来没有被秦桑这样子对待过,她一直都是体贴有加,事事顺从,似这般故意冷着他,这还是头一回。
男人依旧枯坐着不肯睡,秦桑看着看着,渐渐有些心慌。她虽做了噩梦凉透了心,可到底那也只是一个梦而已。她因梦而故意疏离冷落他,是不是有些过了?
秦桑咬着唇,脸上现出挣扎之色。
算了,眼不见心不烦,秦桑最终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心意,干脆闭上眼翻了身,只当睡着了没看见,由着他去呆坐。
听见秦桑翻了身,张孟之沉默片刻,到底还是躺下了,他翻身拥住了秦桑,在被窝里精准地握住了她的手。
男人的手心冰冷湿黏,在这暖热的被窝儿里也没有半点的热气儿,秦桑一个激灵,下意识就要甩开,却忽然想起来,她正在装睡,于是只好忍耐着,心里却膈应得要死。
可张孟之到底是个精细人,怀中的女人呼吸急促,不似往日睡熟时候的悠长绵绵,他便猜着她没睡着,只是装的。脑子里百转千回地想了一遭,故意可怜兮兮道:“桑儿可是梦见我对你不住?不然怎的就生了我的气,不肯理我了?”
秦桑心里一惊,这个男人果然聪明,怪到那县令的女儿眼高于顶,竟是不嫌弃他家中有妇有女,毁了清誉也要跟他在一处。这男人除了没心肝,其余的地方,却还是厉害的。
“我,我又梦见他们嘲讽我,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敢思慕于你。”秦桑喘着气编了个瞎话。
然而张孟之却信了,若他没有瞎了一双眼,依着秦桑的身家和模样,爱慕他,的确是痴心妄想了,于是笑道:“都过去那么久了,桑儿怎还念念不忘。如今我怀抱着你,也跟你生有了茵儿,桑儿还有什么可置气的,该是心满意足了才是。”
听着张孟之这番自负的话,秦桑憋着一口气,只恨不得立刻转过身指着他的鼻子骂。
便他原本再是天之骄子,可一个因着失明不能读书,而被叔叔婶婶放弃,撵出了家门的落魄之人,若不是她不嫌他眼瞎,也不嫌他没有资产更无良田托身,依旧欢欢喜喜将他接回家中,嫁给他,照料他,给他衣穿,给他饭吃,为他生了茵儿,每日里操持家务不辞辛苦,养着他这个只会在屋子里吟几句酸诗的瞎眼废物,他哪里还有底气躺在这柔软温暖的床榻上,说她该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