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狠狠地砸在脸上,混着乌黑发臭的河水,不断地从秦桑的口鼻间漫进她的肺腔,她拼命挣扎着,两只手飞速却毫无章法地拍打着水面,溅起接连不断的水花。然而没用,她的挣扎并没有带来希望,反而将她拖进了更可怕的深渊,她渐渐没了力气,手脚也愈发的僵硬,眼见着就要活不成了。
这么一个冰雪交加的下雨天,又是已近掌灯时分的傍晚,这蛟河的河岸上,不会有什么人来的。
秦桑绝望地想着,她不该为了那么个绝情忘义的东西,就一气之下不分东西地跑到了这蛟河水岸,发泄着压根儿不必要的怨气和怒火。他要走,就让他走好了。这个家原本也是她一力支撑的,他走了,不过是少了一口嚼用,她只会活得更轻松,日子不会比以前艰难的。
河水已经开始淹没了她的头顶,秦桑发疯般想念着自己的女儿,要是她死了,她一个才四岁的小娃子,以后可要怎么活?她那个爹已经是没了心肝了,满心就只有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还有那个狐狸精,她肚子里已经有了野种了……
秦桑拼尽全力最后一次从水面上浮上来,可一个水浪打过来,她便又淹进了河水里。数不尽的气泡在她的唇边溢出翻腾,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她神经质地拨动着手脚,仿佛生命最后的挽歌,却又好似一个冰冷的笑话……
秦桑呆呆地坐在灶前,灶膛里的火光映在她光洁如玉的脸上,愈发显得她一张脸肤质如玉,容貌清丽。
张文茵蹦蹦跳跳走了进来,见她在发呆,可灶上熬着的药罐子已经沸水四溅,“咕噜”作响,忙上前推了秦桑一把,喊道:“娘,娘,药溢出来了。”
秦桑如梦初醒,忙起身去捏盖子,却被烫了手,嘴里“嘶嘶”叫着,又飞快拿了旁边搁着的一块儿软布,垫在盖子上拿起来,对着药罐用力吹了吹。
药罐里已经见了药渣,只余浅浅一层墨黑色的汤汁,秦桑忙将汤药倒进一个白瓷青花碗里,刚好不满一碗。
张文茵守在旁边看着,笑嘻嘻道:“爹爹喝了这药就能看见茵儿了。”
秦桑沉默无言,想着这几日每晚都会做的那梦,不觉心里有些难以言说的沉郁和不安。
如果,如果那梦是真的呢……
“走吧,我们把药给爹爹端过去。”秦桑勉强堆起笑,用一方厚棉帕垫着碗底,便把药端进了内卧。
已经入了夜,屋中一豆烛光,映得满室昏黄。男人正坐在床上,清俊如画的脸庞上含着淡淡微笑,双目无光,却看向了房门处,温柔道:“药熬好了?”
秦桑心头一窒,随即勉强笑道:“好了。”说着将药端过来搁在桌几上,嘱咐道:“还烫着呢,相公等一等再喝。”
张孟之笑道:“知道了。”又抬起手准确地按在了秦桑的手背上,温柔道:“辛苦娘子了。”
秦桑鼓起勇气看向了男人的眼睛,那双眼睛虽然瞳中无光,却长得格外的好看。她仔细看了看,确定他的眼睛正是老人家口中的桃花眼,眼尾稍稍上挑,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流旖旎……
“娘子?”张孟之似有察觉,将手心里的一团软绵又轻轻捏了捏,笑道:“娘子是担心为夫的这双眼吗?不要担心,若是有用自然好,若是无用……”他顿了顿,脸上难掩失望和难过,却还是说道:“也是我无福。”
鬼使神差的,秦桑脱口说道:“相公不必担心,那位神医正是传言里的活佛神仙,他既然说了有把握,就自然是有把握的,相公的眼睛,一定会看得见的。”
这句话一字不差,正是梦里头她说的那样。
张孟之果然笑了:“好,就听娘子的,为夫的眼睛一定会看得见的。”
张文茵也欢喜地扑在了张孟之的怀里,仰着头高兴道:“爹爹还没看过茵儿的脸呢,等爹爹看见了,一定好好看看茵儿的模样。”
秦桑抿了抿唇,将身子隐在烛光照不到的黑暗里,默默垂下了脸。
然后她就听见那个男人犹如梦中说的那般说道:“除了茵儿,爹爹还要看看你娘的脸,爹爹还没见过呢……”末了轻轻叹息,带着似有若无的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