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城与洛阳气候和氛围很是不同,洛阳是琼楼金阙、飞阁流丹,日日流水曲觞、贵不可言的华丽,人人踩着规矩和教养于众人面前跳着面具舞蹈,而元城是实打实的北方气候,疏朗开阔,自由自在。
时间一晃,夏收事宜已经完全结束了,锦盈派人请了庄子上擅长耕种的庄头来府里问话,想要尝试在田里栽种旱稻,一天天忙得头脚倒悬。
刘太夫人自病好后,对她态度比以往更好。以前是在门第森严、规行矩步的东都过活,没有办法,自来了元城,内闱女眷四个字,几乎在不经意间淡出了人们的口耳,是以锦盈三五日便跟着家中上了年纪的庄头到地里巡视。次数多了,刘太夫人索性将她日日请安的规矩给免了,只叫她得空来澄辉堂陪她吃顿饭,其余时间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锦盈这日从地里一回来,便着急忙慌去了净室,出来后,脸上余热未褪,捂着冷帕子使小性子,对绯红道:“姑奶奶我这几十年加起来都没有这些日子下地的时间久。”
绯红早习惯了她离开东都后的放飞,只四下扫了一圈,见小丫头们都低着头,这才放下心,道:“王妃可千万莫再说粗话了,若是被王爷或者太夫人听见了,那还了得”
锦盈唔了一声,小跑着坐到扶手椅上,睨了她一眼,无奈道:“知道了,你都说了无数次了,我这不是给累着了。”
绯红接过她用完的帕子,将一碗冰镇百合粥递了上去,“王妃让那孔大全跟着庄子上的庄头来回往地里跑,种的几种药材,奴婢都认识,也不是什么稀罕品种,元城往北三十里外的北市,那些药材行里海了去了,也卖不了多少银子,奴婢瞧着王妃也是白费心思。”锦盈将一概账目问题都交给了绯红负责,绯红人聪明,笔头、记性都是一等一的稳准狠,又跟着淼氏新送来的淼管事学了珠算,现在生意上的门道,看的很是透彻。
北市是冀州十三城各路经商参与的买卖集市,那里鱼龙混杂,传闻甚至有北地游商和仇池及西域的各路货商以货易货,这些商贾每年背负的赋税很是可观,连同布政使沈聪在内,冀州三品以上官员也多是睁只眼闭只眼,佯装不见。
“咱们不卖到北市,我打算将东西卖到西金去。”锦盈放下碗,胸口热气被驱散不少。
绯红打扇的手停顿下来,疑惑道:“西金?可那西金不是在雍州西面,路途遥远,得有平整的车马道才能成行,我听闻朝中车马道都是官府的人在把控,先不说让不让去,单奴婢从外面听来的,说是西金那片土地上的人都有失教化,茹毛饮血、筚路蓝缕的,哪有银子买药材?再说,他们要这些药材也不会用啊?”
锦盈接过她手中的团扇,狠着摇了几下,仍是不觉解乏,浑身热的难受,心中骂着这鬼天气,也没个空调冷饮的,她耐心解释道:“就是因为他们不会用,咱们才要卖啊,他们既然能从中原人手中购买铜镜、香料之类的,自然也有银子购买药材,咱们可以卖给他们药材,然后再配备一系列的售后服务嘛!比如留个大夫教给他们如何煎药,如何切脉,如何自断症状,像这些伤寒啦,腹泻啦,简答的症状,他们自己能用药材解决,不是比那些巫医乱治更好!”
“话是这么说,可我听闻西金信奉金乌大神,大家病了都是让金乌教用教丹给治病的,虽说中间也少不了搀杂药材,可金乌教的人向来矢口否认的,咱们贸然派人过去教他们中原的医术,不会跟金乌教起冲突吗?”
金乌教向来标榜自己是巫仙。
锦盈道:“咱们刚开始可以不收银子,免费送药材给他们!待他们认可了中原的医术,再将药材卖给他们。”
绯红一脸疑惑,“那咱们路上耗时耗力,现在地里忙前忙后图什么?”
锦盈停了打扇的手,将团扇塞回绯红手中,示意她继续,“我想要西金的铜粉,他们那里有铜矿山,前几年的时候都是将铜矿卖给江南的商人打造铜器,再孝敬给朝廷高层的贵族女眷用来做流水曲觞取乐用。这几年朝廷与西域那边互市开的如火如荼,父亲在陕南那边也发现了不少铜矿山,朝廷目下用不到西金了,是以与他们的盟约也松动不少,没人盯着,正好咱们可以换些铜矿回来。西金的人也不懂冶炼,留着那铜矿也没什么用,咱们给他们药材,分文不取,只收些没人要的铜矿,想必他们也没什么不愿意的。”
锦盈从刘琛抄写给她的碧虚林石碑刻文中,寻到了一些前朝的信息,顺着一路找到了国中的三大甲库。她用了太子妃给她的宫令,寻了与唐家熟悉的宫人帮忙,找了一位秉性老实的太监,去了石渠阁的人事档案库。那里是宫中存放档案的库房,又是撰史著述、校勘典籍的场所。专门记录了一些前朝名人,从出生到死亡一生的游历和文史记录,在那里得到了那位前朝小侯爷宋衔的生平注记,其中有很多是用阿拉伯数字和英文批注的东西,她看了无数遍,终于大体弄懂了那火铳图上标注的几个英文单词的涵义,只要江南河道项目一完工,户部将银两批复下来,她就能在城外的庄子上开始动手制作铜火铳了。
所以,目下,缺的不是银子,是铜粉。
朝廷新建立之初,便将铜矿全部收归国有,若想悄无声息购买到大量的铜矿,要么贿赂朝官,要么想办法从异族之地采购。锦盈自问自己手上没有人脉,贿赂朝官的法子做不来,只能剑走偏锋,想从西金采购铜粉。只是不能做的太明显,以免引起西金上层和朝廷的追查。以铜矿石置换药材,至少算是以物易物,不算特意购置,不惹人眼,再加上刘琛早已开发和打点好的车马道,她想试上一试。
萦白端了素瓷白盘过来,“娘娘,您看一下,是这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