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琛端眸望她一眼,点点头,“冀州元城北和河间的匪寇联袂,一时起了声势,圣人发了怒,命我尽快回冀。”
忽转头道:“明日一早,我去宫中求旨,待晚些时候再启程,母亲如此,定然不能同行了,我…”
锦盈道:“那殿下之前的谋划不是都白费了?”见刘琛眼中霾色渐深,又道:“况且,元城衙署那边,上任之期已定,断断没有为了殿下一人更改的可能,圣人听闻婆母病重自是不好拒绝殿下所请,只怕嘴里不说,心里也会不悦,如今又下了口谕,殿下不遵,一拖再拖,若圣人主意有变,殿下岂不被动?”
刘琛道:“那你…”他转头看向锦盈。
锦盈微微一笑,道:“婆母有恙,我自是得留下侍疾。听太医所言,只要药石有效,婆母又年岁尚浅,少则十日,多则半月,定有大的起色,殿下留队好手与我们,到时我带着婆母自行上路即可。”
刘琛不语,转头盯了她半晌,忽从怀中取出一张执结,放到锦盈面前的小几上,起身离开了内室。
锦盈打开那纸一看,上面墨字苍松遒劲,力透纸背,最后落款处,四个清晰的红色指印,赫然醒目,她猛地站起朝着门边走了两步,忽又停下,望着院中晻氤夜色喃喃道:“谢谢!”
是夜,过了子时后,锦盈听着刘太夫人呼吸匀静,脸色也转回了正常人才有的红黄隐隐,明润含蓄,知病情算是稳定下来,这才提了灯笼返回自己住的院子。
翌日,辗转醒来,见床榻半侧已空,怔忪片刻,唤来下人梳洗,匆匆吃了些朝饭,便赶到了刘太夫人的院子。
果见刘琛已然发束整体,已在伺候刘太夫人用饭了。
刘太夫人脸色比昨日看着红润了些许,只是口仍不能语,喉间不时发出浑浊的嗬嗬声,见到锦盈过来,目光陡然含厉,吱吱呀呀不停,尚能动弹的一边身子,手脚并用着乱动,忽然重心不稳,竟朝着地上摔去。
锦盈一惊,慌乱朝前迈了两步,见刘琛双臂绷直,已然牢牢接住她放回了原处,刘太夫人却是连饭也不吃了,喉间吼嗬着,双瞳紧闭,脸颊扭到榻内一侧,手臂胡乱拍打着刘琛递过去的汤匙。
锦盈上前接了汤匙和瓷碗道:“婆母不想你侍奉,还是我来吧!”
刘琛犹豫片刻,还是站起,将位置让了出来。
锦盈舀了一小汤匙鸡仔汤,送到刘太夫人嘴边,刘太夫人这才睁开眼,盯着她含了鸡汤入口。
待吃完,锦盈一面从仆妇手中接过锦帕为刘太夫人擦嘴,一面对刘琛道:“婆母性子刚强,想来不愿让你见到她这副样子,这里有我,王爷还是准备准备,明日尽早归冀吧!”
只是短短一夜,刘太夫人鬓边似生银发,眼睑下一圈乌青,喉间吞咽一声,乌拉乌拉又说了几句,众人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经了刚才,也清楚了刘太夫人之意,当是不欲王爷为她蹉跎在此,便也齐声安抚,让刘琛尽快启程。
昨夜,刘太夫人发病时已过巳时,便没经动府内其他人。
现下,病情已然稳住,锦盈便同意了卓家两房过来探视。
如此一日过去,虽未用什么大的力气,也觉浑身酸乏,夜间回到内室,沐了热浴躺回床上立刻人事不知,连刘琛何时回的内院也未察觉。
及到晨起,口间涸渴,忽醒,这才想起刘琛原定的今日回冀。忙起身唤了萦白进来,问询,萦白道:“殿下已吩咐人打点好了行装上车,现下去了太夫人处话别。”
锦盈想起这两日忙的头脚倒悬,自那件事后两人还未好好谈过话,此次若是一别,至少得月余才能再见,若是话不说开
思及此,忙紧着梳洗,连朝饭也未食便匆匆追到了澄辉堂。
入内只见刘琛低头,眸间倦色浓重,紧紧握着刘太夫人双手,垂垂不语。
刘太夫人已从晚间的床上被移到了一张榻上,眼中亦是含泪,用仅能动的一条臂膀,拍了他手面两下,口间咿呀呀,杂乱无章,断断续续的发出各种令人难懂的话,锦盈便轻声退了出来。
刘琛跟刘太夫人长揖作别后,转脚出来,见锦盈双臂垂落,于廊庑下,静静站立,身上罩了一身水葱色盈盈绿的右衽衫裙,紧紧贴合在胸前若隐若现的起伏上,衬的一管细腰更是盈盈一握,分外秀美。
她就那样静静站在门牖前,双眸含笑,注视着他。
刘琛忽然大步向前,至她面前,双臂一环,竟将她牢牢锢在了自己怀中。
锦盈只觉他双臂用了很大力气,像是含着暴怒,要将自己拆骨去筋后揉进他的血肉之中,她小巧玲珑的脑袋被死死扣在前胸,连他膛中咚咚咚咚的跳动都听得一清二楚。
锦盈突然什么好话都不想说了,只将玉臂伸出也牢牢回抱住他,口中安慰道:“你去吧!婆母这里放心有我照看,待一个月后,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娘亲。”
刘琛噗嗤一声笑了,将她脑袋从自己胸前抬起,干燥有力的双掌裹住她脆弱不堪的双颊轻轻摩挲,道:“我信你!如此,母亲便交付与你了,我将童大给你留下,他手下有些能人,到时连同母亲,一并安全送你们回我身边。”
锦盈忙点头微笑,忽道:“那大舅舅、二舅舅那里…”
刘琛道:“大舅舅之前因我婚期告假,如今已过了数日,也该起身回去了,他们两家自是与我同去。”
锦盈抬头仰望他道:“卓家二表妹也同行?”
刘琛一怔,不知为何她有此一问,回道:“母亲一向疼她,我本也想让她留下侍奉,但昨日同舅母提起,舅母未允,说是二妹这几日在侍奉痘娘娘,不便留下,既如此,我便也无再勉强。”
锦盈敛眸沉思片刻,忽然偏头一笑,道:“如此也好,那我便预祝夫君首战大捷,早日得胜凯旋。”
刘琛哈哈笑了两声,又抱她入怀温存片刻,便放开大步朝着垂花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