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英掌心支起下巴,雾眸闪动,支吾着说道:“我其实有件事想向你请教,本来是想问二姐姐的,不过自她嫁了太子姐夫,许多话我便不敢同她讲了。”
“为何?”
原英重躺回去,仰卧,双臂在半空中绞弄着帕子,叹道:“君臣有别,如今父亲得封了承安伯,二姐姐又嫁给了太子姐夫,我本是十分欢喜的,可交往的人越多,倒越是分不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了。我们原家所有的荣耀都来自皇家,我难免”她咬着朱唇,“难免害怕!”对太子姐夫的敬畏,对皇室的畏惧,对未来命运不确定的忧惧,连带着对疼了自己十几年的姐姐都有了一丝隐隐的拘阂。
皇权巍巍,自有一番摄人之魄!
锦盈点头,阖族之荣华,俱系于一人之裙裾,难免会有一人得道的恍惚感!原英骄纵,却自视不高,倒是个踏踏实实的性子。
锦盈屈肘支腮,问道:“你想问什么便问吧!只要我知道的,定然都告诉你!”
原英盯了她半晌,猛然起身,唇角张翕,又躺下去滚了两圈,这才捂着半张脸道:“我是想问你,那个疼不疼啊!”
“什么?”
“就是那个!之前母亲请了府里的妈妈同我说,说到时候让我忍着些。我就想问问你,那个真的很疼吗?有多疼?能忍的住吗?”
锦盈恍然,顿时脸颊一热,红霞与热泪齐飞,见原英双眼懵懂含雾,秋波横卧,纯色天然,起身附到她耳畔道:“那个说疼自是疼的,正如妈妈所说,你需忍着,若是忍得住,自然如蛟龙得水,若是忍不住”她附在原英耳边坏笑。
原英道:“忍不住待如何?”
锦盈格格笑道:“你便喊他几声好哥哥。”
原英一怔,知道自己被捉弄,羞得满颊红云,绞着帕子便去堵她嘴,锦盈自然不让,两人又是好一番扭打胡闹。
如此,到了傍晚时分,锦盈已然有些晕晕乎乎,辞了原二夫人和原老夫人便上了自家马车回府。
马车驰行,哒哒橐响,锦盈玉臂舒展,臻首倚于车壁之上,微阖明眸。垂幔重重,香车鬓影,昏昏噩噩间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桃羞杏让的娇艳。那果酒是以李子、桑葚等时下少见的水果调制而出,香味扑鼻,甘醇甜腻,边上又有知交好友,锦盈不免多饮了几杯。酒毕竟是酒,此时后劲上涌,脑袋发蒙,心口发热。加上车内密封甚严,帷裳重重,层层热浪袭来,一个不留神,便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中只觉外面响动几许,像是马车停了一下,紧接着便哒哒哒再次驰行起来。
锦盈困得正浓,睁不开眼,只觉方才宽敞的车厢内,似是突然变得有些拥挤,她翘起的唇角也似隐隐作疼,像在被人辗转吸吮,额间、颈肩都有浊烫的热气迎着扑来,紧接着感到胸前和腰后又多了一双蒲扇似的大手,搓绵扯絮似的啮噬着她娇嫩的皮肤,这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迷糊中还道是到了目的地,几个婆子想扶她下车,忍不住打了那手一下,咕哝道:“你轻点!”她此刻正醉的七荤八素,晕头晃脑,被人这么扯来扯去,实在难受,口中唔了一声,委屈道:“我正难受着,容我睡上一觉,先不下去。”
胸前那手似是顿了一下,锦盈得了自由,转个身子,用额头抵住车壁,继续睡。过不多时,那双蒲扇又开始前后施加,只觉力道越来越重,紧接着,后颈又落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热雪,灼的她浑身难受。锦盈察觉到不妥,鬓角跳了跳,奈何眼皮太重,睁了几次也没睁开,正在这时,只觉腰间一松。
如在梦中被扔进了一个堆满寒冰的洞中,锦盈猛然睁开了眼,眼前一时模糊难辨,像是一位翩翩少年郎,再一低头,自己腰衿已解,衣衫凌乱,衿上悬挂的珮环香囊,直愣愣被丢到了一旁,萋萋惨惨。
一时间,只觉脑海中似有嗡的一声巨响,羞赧、气懑、焦躁,还有被人轻视的委屈如同卸了闸的滔天巨浪,猛然涌入脑海之中,顿时血气上涌,抬手啪的一声,捆在了男子脸上。
刘琛直接怔在了当场,沉了半晌,眨眨眼,像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紧接着,如同星辰般濯濯耀目的眸子,瞬间黯淡下去。
他望着面若芙蓉,色欺云霞的女孩,此刻因为生气,脸上晕红一片,突然觉得很是没趣,整理好衣衫,掀开帷裳,转身驰掣跳下了马车。
风吹拂过,马车两侧挂着的铜铃,疯狂乱撞,叮铃脆响,锦盈被强行涌入的冷风一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方才是一时意气,待缓过了神,锦盈心下大骇,万难相信在这个时代,自己竟然做出了掌捆夫婿这种事,忙翻身打开车窗小声唤道:“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可车窗外的刘琛像是赌气一般,大步而出,步伐驰掣,闷着头,很快便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锦盈眼睛一酸,心潮澎动,热泪便从通红的眼眶中汩汩冒了出来。想到此时此地,又忙擦了眼泪环顾,这才看到,马车不知何时已然停了下来,将将停在一条鲜有人至的陋巷之中,赶车的车夫和随侍的仆妇丫头们都被赶到了巷口,于这边发生的事并未看清,见晋王离去,王妃又探出了头,绯红和孔大全家的忙上来问道:“娘娘可算醒了,方才看到殿下,交代于我们说是有事要办,让我们尽快护送娘娘回府。”
锦盈见到绯红,想到方才自己一时冲动,半梦半醒间失了手,又思及自己委屈,便挥了挥手,忍不住放下车窗,埋头痛哭起来。
绯红见她神色不对,大惊,忙撩了帷裳,跳上来查看,看到锦盈面埋双手之间,肩头耸动,浑身颤栗,心下着急,偏那些丫鬟婆子已然听了那孔大全家的话,渐渐围了上来,一时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焦急间半跪下来,将她靠在自己肩头慢慢拍打抚慰,又听孔大全家的直问“是否此刻回府?”
不免骤生怨气,加大声音道:“妈妈也不是第一次跟着出来了,该怎么做自己不清楚吗?殿下已然去了,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孔大全家的一向在锦盈那得脸,今日也是照着规矩行事,闻听此话,带着厉色,不免闹了个羞窘,忙招手唤过一应仆妇随护四周,扬蹄奋鬃朝着王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