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顺着桃林望了一眼,先是目光一喜,急着向外冲了几步,待看清来人后,眸中却是一怒,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到那丫头跟前,抬手朝着那丫头肩头就是一拧,疼的那小人眼泪汪汪四处逃窜。
“小棠,人呢?王妃没跟着过来?”妇人怒道。
原来那小丫头叫做小棠。
小棠抿着嘴,大大的眸子里氤氲成雾,满满都是滚动的泪花,闻听此话哇的一声,断了线的珠子一个接一个的从秀丽的脸庞上滚落下来,“阮娘,我跟王妃娘娘说了,都照着阮娘教的做的,先去的澄辉堂,鲍嬷嬷拒了后才去桃林遇的王妃,可可王妃听完什么都没说,没跟着过来,也没说要帮着找大夫。”
阮娘听完怒气上涌,斥道:“你个蠢出天际的犟嘴羔子,我让你去跟王妃哭诉,你是不是又提侍妾的事了?平日里在自己院子里姑娘、姨娘的乱嚎叫罢了,谁让你非上赶着在王妃面前提这两个字的。”
小棠哭的一抽一抽的,“奴婢平日里喊姨娘惯了,一时没改的了口。”
阮娘又待骂上几句,院门吱呀一声推开,一个身材高挑的,着藕粉色右衽衫子,香草绿三裥裙的女子袅袅走了出来,“我说阮娘,你还真当这王府是你们家了,大白日的院门口吼叫什么?平日里我们这些丫鬟婆子的,喊一句姑娘,你追着人家满院子跑,跟撵鸡狗似的不留情面,如今王妃进了门,怕做了那出头的鸟儿,就又将自己主子降成姑娘了,敢情你家主子属牛筋的,可长可短,可高可低啊!”
阮娘本就在生气,闻听此话更是被气的眼冒金星,胸膛一鼓一鼓的,呸了一口到那女子身前道:“紫芜,你个小贱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忘了当初自个儿是怎样求着我们姑娘能留在揽月阁里了,你不就想沾我们姑娘的光,将来好借着我们姑娘的东风给王爷做通房吗?怎么?看我们姑娘如今一时静寂,终于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按捺不住也想自己跳出来争个高低了?”
“我告诉你个小贱人,你休想!”
“即便我们姑娘真的落魄了,那也是这王府里头除了王妃以外唯一伺候过王爷的主子。”
“就差个名分而已,这寝都侍过了,封个侧妃是早晚的事,你想踩着我们姑娘上位,你妄想!”
被叫做紫芜的女子冷笑道:“侧妃?真是好大的脸面,你可知道即便是旁支,只要是亲王的位份,这侧妃人选若定,初期就得报到宗人府,再经宗人府承报礼部,礼部拟了题本子经了通政司到圣人手中勾了许,再原路回到宗人府落了玉牒才算作数,如此反复几次,你家祖宗七八代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家姑娘是哪个庙里供奉的菩萨?可禁得住官府的人查几代啊?”
阮娘被这一连串的衙门给整晕了,脸色僵着咬牙立在当地,想反驳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心里不由在想,难怪人人都往高门里挤,这王府里平平常常一个丫头片子都能有这种见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姑娘给送回望裳楼那种地方了,死也要跟这王府磕到底。
紫芜瞧出了她的心思,嗤笑一声又道:“还真是死皮赖脸!”
“小贱人我撕烂你的嘴!”阮娘不由分说上前一步朝着紫芜双颊招呼上去,当然没有拧到,紫芜自小在王府服侍,对这些心理变态的老女人们的手段清楚得很,身形一晃动,一绕一转便躲到了阮娘身后,从后面架住她双臂,口中恶狠狠地嘲讽道:“是,你说得对!我是妄想,不过我本来就是王爷的贴身侍婢,现在到了年龄即便王爷自己不提,太夫人和王妃也会想起来为我们这些贴身的开脸,左右我总还有机会,你们姑娘呢?”
“当日王爷可怜你们姑娘这才把我拨了来伺候,你们不过顺水推舟留下我罢了!哪里来的恩情不恩情。阮娘你当初愿意把我留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
“无非就是助我开脸好以后给你们姑娘固宠,如今说的倒是好听,除了王妃以外唯一伺候过王爷的主,那我且要问上一问,这王姑娘之前那两晚上是如何侍的寝?怎么同样是伺候男人,人家屋子里夜夜窣呻,你们姑娘屋子里落针可闻?人家是一抬一抬的清水进出,偏你们姑娘那水里恨不得放上十八种香料,熏得下人头脑发晕,想遮掩什么?”
王爷将这王偌儿带回王府后就安置在了揽月阁,这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西面却挨着一大片的桃花林。王府素日里十分冷清,可逢年节下总少不了有头有脸的官太太们过来走动。人间四月美景天,有什么能比桃花更美的所在?人们即便只是从垂花门走上那么一遭,依那王偌儿没事也能惹出事来的性情,旁人又如何能不注意到她?所以王爷也属于有意,不然何必把她安置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这是紫芜最初的判断,她自小服侍刘琛到大,对刘琛忠诚的服从之心早在经年之间化作知慕少艾的相思之情,她也自问并不贪心,知自己身份地位不堪匹配,只求能做个通房即可,可阴差阳错却被拨到了此处服侍那王偌儿,眼看自己年纪越来越大,又失了贴身服侍这个最有利的差事,当日王偌儿又挣出了头,自然生出了些攀附的心思。
说到府里开始乱传王偌儿要做姨娘这件事,少不得要说回王爷醉酒后的那两夜,王爷脸色红的可怕,抱着个酒壶哪里也不肯去,就那样直愣愣冲到了揽月阁,且都留了夜。
王偌儿心思重的很,这种事过后晨起自然不会让她再去服侍,只差了十岁出头的小丫头们半桶半桶的抬了水进去,由阮娘一个人服侍着沐了浴。可也只有那么两晚,再后来太夫人发了好大一顿脾气,王爷便不肯再留在揽月阁过夜了,但也不是同那王偌儿断干净了,只是改为了白日里过来,嘘寒问暖,穿衣吃饭样样都上着心,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宫里传圣旨出来,说要晋王府与唐府联姻,王爷自此便再也没来过揽月阁。
起初她还以为是因刘太夫人发的那顿火,想着王爷一根独苗得先成婚得个嫡子,是以王爷只好压抑自己性情,可自打王妃进了门,她冷眼旁观两人的相处再与之前同那王偌儿的相处对比,发现越来越是不对。忍不住又使了些银子到颜养斋仔细打听,得到的消息无非是说王爷同王妃多么多么恩爱,王爷还曾半夜亲自服侍夫人擦身之类的云云,可就是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事中,她也隐约瞧出了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