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姐姐,有小偷!”铭衣忽然伸手一指,道。 陆以融抬头看去,顿时眉头一皱,大步走过去抓住那偷儿的手腕,喝道:“你在做什么!” 那偷儿是个裹着麻袍的年轻女人,长得十分壮实,她被陆以融拽住了倒不害怕,反而直接甩开陆以融的手,叉腰吼道:“放开老娘!你个小女娃子没事拦我做什么!”看起来比陆以融英眉倒竖的模样还要凶上三分。 陆以融被她倒打一耙气的不轻,指着卖小木人的摊子怒道:“我方才瞧见你要偷东西!” “谁说我要偷东西!老娘好好的走着路你就来拽老娘,我看你是找茬吧!”那女人撸起袖子来,动手来推搡陆以融。 陆以融被她激起了脾气,抓住她伸过来的手,勾住她的肘弯向后一折,伸脚一踹她的膝盖,狠狠地将她掼了出去。 那女人“哎呦”一声,不偏不倚地倒在卖小木人的摊子上,带倒了一片,许多小木人摔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我的摊子!”那小贩是个瘦小的男人,哀嚎一声,冲陆以融道,“你为什么砸我的摊子!” 陆以融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我在帮你抓小偷!” “小偷?”那小贩转过头看向女人,又转回来不可置信道,“你在说什么?这是我妻主!” 这个时候她若还反应不过来就是个傻子了,这妻夫两人分明是合起来算计她! 陆以融怒极反笑:“好,好,你们可真是好哇!敢在天子脚下明目张胆的行骗!” “什么行骗!分明就是你故意砸我们摊子!”那妻夫俩开始撒泼耍赖,“我们不过是小本生意,哪里同你过不去你竟这般作践我们!” 这番作态渐渐将周围的人引了过来,那妻夫俩见状哭得更起劲了,张口谴责闭口质问。 铭衣隐在人群中悄悄退了出去。 她曾在一本书中看到一个乡话,说是一对泯州妻夫日子贫苦,妻主好吃懒做又不会挣钱。两人皆十分不忿现在的生活,最终便想了个法子。 摆个小摊子,夫者卖东西,妻主便装作偷的模样,引得路见不平的路人上钩。妻主吵嚷间会故意引路人动手,若路人是个好欺负的,便直接将他掼倒在摊子上;若是路人是个身手厉害的,妻主打不过的,便自己倒在摊子上。反正无论如何,都得讹上他一笔才行。 她方才看到那妻主看似要对那摊子伸手,却总在动手前扫周围人一眼。若有人看过来,便做出偷偷摸摸拿起东西的模样,若对方把视线转开了,她便停了手。 这番作态便让她想起了那个乡俗,不由猜测起来。 再进一步观察,便发现那小贩头上扎的头巾是右边系结。北方头巾的惯用扎法是左边系结,南方则相反。由此她断定,这两人绝不是本地人,且泯州位于南方,更加深了她的猜测。 果然,她所想的是正确的,一切都正按照她的预想进行。 至于陆以融,京城可不是泯州,这妻夫俩把事情闹大了,不一会儿便会引来京城巡卫。尚书令家的嫡女巡卫自然是识得的,给她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让陆以融出事。所以她对陆以融会不会吃亏并不担心。 抱歉啦融姐姐,铭衣想,待会儿再来寻你罢。 铭衣走在花街柳巷,打量着周围。 有身着薄纱三三两两聚在门口的男子们,罗扇轻摇,眉眼妖媚,走近了便是一股子扑鼻的脂粉味。 “这里怎么会有小孩子?难不成是来找自家寻欢作乐的母上的?” “嘘,别乱说!他穿的一身金贵,说不准是哪家大人的孩子走岔了。” “谁知道呢,瞧他眉清目秀的模样。若是来我们天挽阁,几年后指不定又是一个头牌。” 将这些声音尽收耳底,铭衣皱了皱眉。 她虽然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但瞧着他们的作态也猜出几分。 “瞧,她往流光楼去了!” “啧,这孩子去哪里不好,非得去流光楼!” “就是,谁不知流光楼风气最是秽乱,偏生背后又有人撑腰,里面的妈妈不知强掳了多少小孩子去做倌儿呢。” “你要是可惜,上去拦一拦呀。” “你个歹毒心肠的!明知是虎穴还要我去拦一拦?我哪里敢得罪流光楼的人!” 铭衣听着几人的争吵,抬头看向面前镀金的流光楼几个大字,暗暗摸了摸腰间藏着的匕首,抬步走了进去。 刚一进楼,没等仔细打量,便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一张涂满脂粉的大白脸给吓了一跳。 铭衣退后几步,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大白脸。 那大白脸是个身着绿纹锦衣的男子,脸上脂粉涂得太厚反倒看不出年纪。他眯着小眼睛,尽力展开一个和善的笑,皱纹一层一层浮出来。 铭衣十分倒胃地拍了拍胸口,问道:“你干嘛?” “我?我自然是来迎客的,这位小公子又是来做什么呢?”大白脸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柄团扇,缓缓摇着,一手捏着帕子,媚眼如丝。 “找个人。”铭衣说着便想往里走。 “哎,”大白脸又拦住她,笑眯眯的,“这里可不是小公子该来的地方,不若小公子说说自己要找的是谁,我替您去寻?” “我想找的人,只怕你找不到。”铭衣一挑眉,看起来年纪小小气场却稳得很,毫不退让。 她也无需退让。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只要她是皇室中人,无论男女,普通民众皆得跪拜。不管这流光楼背后的主人是谁,她都不会敢与皇室对抗。 “这可叫奴难办了呢。”大白脸眉心微蹙,一副为难模样,“看您穿着贵气,想必也是有身份的人,奴不敢得罪您。可里面也皆是贵客,您若是冲撞了谁,我们这小楼哪里担待得起呦!” “这样罢,”铭衣思索片刻,将一锭银子丢到他手里道,“你带我去二楼转转,我便离开此地不再为难你,如何?” “这……”大白脸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就只是转转?” 铭衣点头:“只是转转。” “成,那奴亲自带您上去。”大白脸满脸堆笑道。 铭衣往前走去,余光却瞥见大白脸看了一旁的小厮一眼。 她心下警惕,却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经过大堂时,看到许多女子坐在椅子上,怀中抱着各色的男人。衣衫半褪,纤纤十指捏着酒杯,娇声劝酒。 铭衣厌恶地蹙了蹙眉。 “小公子这便受不住了?”大白脸笑眯眯地凑过来,“那您是没见识过我们这流光楼的特色呐。” 流光楼一共四层,第一层名为满堂春色,来的客人们在此挑选自己心仪的倌儿,采花问柳,寻欢作乐。 第二层名为息骨画玉,是客人们关上门办事儿的地方,尽管在第一层办了也不会有人管,但关起门来总是更得趣儿些。 第三层则名为酒池月林,是一处公共暖池,暖池不稀罕,谁家权贵都有那么几处,只是都建在地上。这半空中的暖池可就不多见了,最妙的是,这池子并无遮掩,众人同乐也是一番趣味。 第四层为人间极乐,无论你在其中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管,怎样的玩法都任你挑。 铭衣听了他絮絮叨叨的讲解,有些似懂非懂,她终究年纪还小,对这种事不甚了解。 不过瞧着这里一副秽乱不堪而这大白脸还一副引以为荣的模样,她怀疑京城稽查处是吃干饭的,这么大一块藏污纳垢之地,难道他们是瞎子么? 还是说,这流光楼的幕后之人他们开罪不起? 铭衣踏上第二层楼,沉眉思索。 忽然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再次传来。 铭衣霍然看去,只看到那扇雕花门被缓缓合上。 她轻啧一声,抬步向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