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的暗下来,赵贤之在江府安排的厢房里望着窗外渐渐升起的玄月想心事,他在纳闷自己穿越到这个时空所发生的一切,觉得戏剧化到自己很难以接受。不过短短几天而已,自己就要被推荐送去做女皇帝的准男宠,再回想自己曾读过的史料,仿佛历史上像张昌宗这样一时得势的面首,下场也很悲惨,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 正当赵贤之心如一团乱麻的时候,一个高挑的身影闪到房内,赵贤之定睛一看,原来是松雪承这个小鬼。 “贤哥哥,你干嘛呢?你这么走运,怎么反倒看起来好像不高兴似的。”松雪承略显纳闷的问道。 “高兴?我有什么可高兴的...”赵贤之哑笑道。 “难道不是吗?你才来多久,女帝就开始挑人入宫了,而我们都要在这学琴棋书画好些年才有这个机会,况且女帝这次说只选五六人,看来我们这一届的备选里又有几个人要伤心了...” “怎么?你喜欢做男宠吗?” “那倒也不是,一来听说女帝的男宠们一向厉害,我这样懦弱的性格怕是争不过。二来,虽说老爷养我们的动机虽不纯,但说到底,老爷待我们还是很好的,我自幼无父无母,这等养育之恩,怕也只能是真的入宫后方能报答。就算我不得女帝欢喜,哪怕就是能辅佐小少爷得宠,也是好的...” “宫里的面首们,争得很厉害吗?” “不错,就说最近吧,女帝塔被烧,坊间就传言那个男宠是被别的男宠设下圈套,失手烧了塔,尽管这些花边新闻有可能是以讹传讹的....但是现在那个男宠已经被凌迟了...” “那你,害怕吗?” “怕。但是,我没得选择...算了不提这些不开心的,贤哥哥,我再帮你修修眉吧,你若是修一对剑眉的话,我觉得会很好看的。”松雪承勉强挤出一丝笑道。 “嗯。” 手起刀落,松雪承仔细地修着,仿佛在雕刻着一件宝贵的艺术品,他的鼻尖已经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赵贤之呆呆的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和忙碌的松雪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自己不怕,看过那么多修真奇幻的小说,冒险精神早已经深深地种在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里。他只是怕眼前的人儿,这个在府里唯二对他表现出善意的人儿,会在波谲云诡的女帝后宫,受到伤害... “好啦,贤哥哥你看看。”松雪承擦了擦额头的汗,指了指铜镜道。 “嗯,你修得,很好看。” “真的吗?” “嗯...”赵贤之仔细的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轻声道。 “也不枉我弄了这么久,走吧,我们一起吃饭去。”松雪承拉着赵贤之的手往府厅走去。 —— 府厅的餐桌上,丰盛的饭菜早已摆齐,周围没有一个下人,显然都是早就被支开了。桌子上老爷坐在最中间,江雪坐在右边,剩下十几个相公齐刷刷的站着,表情十分复杂。 “老爷,我刚刚帮贤哥哥修眉毛来着。”松雪承俏皮地对江老爷吐了吐舌头。 “啊,不打紧,既然人都来齐了,那么大家都坐下来吃饭吧。”江老爷笑道。 众人都缓步走到餐桌,静静地坐下。谁也没开口动筷子,府厅静的出奇,赵贤之看了看江雪,他的表情也是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 还是江老爷最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浅笑道:“最近府里出了不少喜事儿,你们的义父我,能受女帝器重是小,你们争气是大。义父之所以培养你们,一来是不想让你们受那做乞丐之辱。二来也是希望你们自己有那造化,入宫得女帝欢心,从此锦衣玉食。等义父百年之后,也能受你们一柱清香。这三来嘛...你们也知道,小少爷他外表看着冰冷,实际他是最心善的人,如若你们入了宫,义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江老爷望着呆呆的江雪,眼睛略有些湿润,继续说道:“还希望你们在宫里有了出息,别忘了提携提携他。至少,别让人害了他...” 江雪听罢,想着老父亲多年苦心都是在为自己筹谋,一腔热泪再不受控制的流出来,嗫嚅道:“爹,孩儿一定好好争气,不会被人看扁...” 江老爷自己也是老泪纵横,抚着江雪的额头道:“好孩子,不哭...” 桌上一圈,无人不为此前的情景所动容,纷纷拿手背拭着眼泪。 “好了,大家吃吧。”江老爷擦完眼泪,正色道。 小相公们开始三三两两的动起筷子,松雪承不住的往赵贤之碗里夹菜,赵贤之麻木的吃着,再望向整个桌子,江雪一动不动的发呆,小相公们也是食不知味的默默等着老爷的再次发话,唯松雪承还是没心没肺的说着这个好吃那个好吃,仿佛一点都不烦心的样子,。 约过了一会,江老爷看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略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今晚,算是饯别宴了,我会在明天宣布入宫的名单。” 虽早有心里准备,但是江老爷说出口后,众人难免还是略显惊色的。 “孩子们,早点回房歇息吧...”江老爷起身回去了。 众人听罢,都纷纷起身,各怀心事地回自己的厢房休息去了。 赵贤之仓促的洗了把脸,熄灯之后,衣带未解就躺在床上发呆。自己到这个世界来了这么些天,妈妈在那边过得怎么样?会不会找不到我就去报警呢?如果找不到我,妈妈岂不是很伤心?我又要怎么样才能回去呢?连接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的关窍绝对是在那把古刀身上,可是自己到这个世界以来,从未看到这把刀的踪迹。另外明天江老爷就要宣布入宫的名单了,自己该何去何从呢?唉...想想都心烦...还是早点睡吧。 -- “打开我吧...” “老头儿?是你?我记得你的声音!你出来!” “呵呵...” “你为什么不出来?你害得我好苦啊!” “苦?” “难道不是吗?我就是听了你的指使,才打开那把怪刀,你看看我现在,我原本的生活已经扭曲道这个乱七八糟的时代,我还要面对以后更加稀奇古怪的经历,可不是害苦了我吗?还有我妈,我这么凭空消失了,我妈会怎么办?她一定会急疯的!” “你的母亲暂时还不会知道你消失的事情....而你之所以会....到这个世界走一趟...完全是你的命...数所定...”那个神秘老者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 赵贤之急道:“那把刀呢?你告诉我,我要回去啊!!!” “。。。。。。。。” “老头儿!你别跑啊!!!” 赵贤之循着老者声音消失的方向追去,突然一脚踩空,跌入了无尽的深渊,他“啊!”的一声睁开眼,原来是一场梦...赵贤之心有余悸地伸手去擦额头上的汗,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仿佛真的死里逃生一般。 恍然间,床帘外似有火光闪动,随之扑鼻而来的更是一股木料烧着的味道,赵贤之忙起身察看,原是自己的厢房着火了!火越烧越大,直逼自己而来,赵贤之定了定神,忙抽出床上的一层薄被,放在还未倒掉的洗脸水盆里,全部浸湿后便急匆匆裹在身上往外冲。好在厢房的木门比较薄,火烧之后的焦炭门身也比较脆,赵贤之一把冲出门外逃了出去,也算是有惊无险。 江老爷稳讯也急匆匆赶来,在询问得知赵贤之并无大碍后寒暄了几句,并吩咐下人灭火处理善后之后,便怒气冲冲的离开了。松雪承看到厢房被烧毁了,主动叫赵贤之去他厢房里跟他挤一晚。 那一晚,两个少年在床上都默不作声,还是松雪承开了口:“贤哥哥,你别怕。” “我只是觉得...”赵贤之也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自己的语言。 “你放心吧,今晚的事,老爷明天自会对你有所交代。我的厢房你放心,不会有人敢来作祟的。睡吧。” “嗯...”在这件厢房里,有着自己唯一信任的人,赵贤之便慢慢的睡着了.... 床的另一边,松雪承凝视着赵贤之的睡容,眉头紧锁,一夜未眠。 -- 第二天清晨,赵贤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见松雪承静静地望着床顶,眼圈黑黑的似乎一直没合眼。 松雪承眼见赵贤之醒了,忙腾出位子好让他起身,自己也下了床准备开始梳洗。 赵贤之坐在床上,轻声问道:“雪承,昨晚一直都没睡吗?还是在想昨放火的事吗?” 松雪承拧了拧手中的洗脸巾,头也不抬道:“是啊,不过想了一夜,也没什么头绪,似乎人人都有可疑吧。来,你过来吧,我帮你梳头。” 赵贤之穿好了衣服便坐在凳子上道:“府里那么多人,为什么单单只有你对我最好?” 松雪承拿着梳子,一边梳一边道:“我相信好人会有好报。我对每个人都好,也是希望在自己落魄的时候,有人能在绝境中拉我一把。而且我很看重第一感觉,我坚信我对你好,你也会永远对我好。” 赵贤之听罢 ,默然的牵住雪承的手放在胸口,坚定地看着雪承的眼睛。 松雪承被搞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弄快点,老爷说不定都在等着我们呐。” “嗯好。” 松雪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去自己的柜子里翻着什么,转眼便拿着一个精美的织物系在了赵贤之头上,赵贤之在铜镜里看了看,原来是一个紫色的有着祥云图案的精致抹额,再配合雪承给自己梳的俊秀发髻,当真是好看到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 “那你自己呢?总是把好东西给我...”赵贤之不好意思道。 “嘻嘻,你看这是什么?”松雪承嬉皮笑脸的又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粉蓝色的祥云抹额,露出两颗小虎牙道:“这是去年江雪送给我的,两个喔~我们一人带一个吧。” 赵贤之看着那两颗小虎牙,觉得有说不出的可爱,再看窗口,已经有好几个小相公匆匆地走着,于是便携着松雪承的手赶去了府厅。 -- 府厅中央,江老爷正襟危坐,手里拿着一本名册,眼见人已到齐,表情渐渐也严肃起来。起身道:“昨晚,有一个厢房失火,相信你们大家都有所耳闻,经过我缜密调查,已经有一个值得怀疑的对象了。不过我打算给这个人留点面子,暂时先不提那件事情。” 众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都在心里打着鼓,但愿老爷就是错误的怀疑,也别怀疑到自己头上。 江老爷接着清了清嗓继续道:“你们都是我的义子,都是义父一天天看着你们长大的。对于你们每个人的资质,义父心里还是很有数的,所以朝廷宣布推举贤者入宫商议女帝塔重修之事,义父昨晚几经思量,最终拟出了推举名册,册上有名的小相公便可有机会面圣。至于无名的,义父也爱莫能助,毕竟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便就在管家那儿领些银两以后做些小买卖,三五年后若生了娃娃,回来看看义父,义父也是高兴的。” 众人都默不作声,屏住呼吸等着江老爷宣读名册,盼望着名册中能有自己的名字, “府中有幸被举荐的人分别是:松雪承-江雪-丁铭月-王东唯-李汉学-赵贤之和宋星纯。”江老爷念完,默默合上了名册。 众人几家欢喜几家愁,没念到名字的小相公眼神都暗淡下去,而念到名字的除了赵松江三人以外,都难以抑制面住上的喜色。 其中一个小相公宋星纯待惊喜平静后,面有不安又略显得意的问道:“义父,论才貌,我又如何比得上众位兄弟呢?况且圣旨说举荐五六人,名册上已经有七个了,好好的怎么会多出来一个人呢?如果义父非得抬爱我的话,还请义父再选退下一个师兄弟吧。例如在府里受教最少的...”说完,对着赵贤之斜了一眼。 “蠢货!”松雪承低声在赵贤之旁边骂道。 还未等赵贤之反应过来松雪承话中的意思,只见江老爷两步并作一步的抓住宋星纯的衣领,啪的一声就是一个耳光重重地打在他脸上,江老爷气得浑身发抖,质问道:“说!昨晚为什么要防火害人?!” 宋星纯被那突如其来的一记耳光给打蒙了,后来才哇的一声哭出来,伏在地上叩头如捣蒜直喊冤枉。 江老爷骂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畜生,妒忌别人有优点便施计害人,咱们府里怎么还容得下你这样的人?!我告诉你,这名册多出来一个人便是我故意为之,目的就是要引出你这罪魁祸首!方才你那妒忌的眼神,分明就更告诉我,除了你不会再有第二人!” “我是妒忌姓赵的没错!可我没想过放火害他,他才进府多久?!承弟,少爷和老爷你就对他那么青眼有加吗?!况且有他在,我入宫就又少了一分指望。我虽不忿,但绝不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害他!义父您明鉴!”宋星纯面目扭曲的嘶吼道。 “你你你!好啊,把来福叫进来!看你还怎么抵赖!”江老爷气得直抚额头。 不一会,一个小厮就进来跪下,嘴一张口就重复一句话:“回老爷,小的昨晚就看见宋相公拿着火油鬼鬼祟祟...回老爷,小的昨晚就看见宋相公拿着火油鬼鬼祟祟...” “啊!!!!啊!!!!!”宋星纯听小厮说完,痰气上涌,登时涨红了脸晕了过去。 “把他拖下去...你们大家都散了吧。”江老爷气得仿佛没有力气说话,瘫坐下椅子上摆手道。 赵贤之感觉从宋星纯的表现来看,很有可能真是冤枉他了,起身准备开口。而此时一只手拉住了自己的衣袖,一看,原是松雪承正在对自己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要这么做。 赵贤之想了想,便作罢。 回到厢房,赵贤之开始沉不住气了,他感觉松雪承一定知道什么,于是问道:“雪承,你是不是猜出放火的真凶了?为什么你知道宋星纯是冤枉的,在我张口时又阻止了我?” “我只能说,宋星纯的确是被冤枉的,但也只能冤枉他了,放火的真凶就在名册内。我对老爷太了解了,他最欣赏的就是又狠又胆大,因为只有这种人才能立足于女帝的后宫中不为强敌所打到。而且老爷早就知道是谁放的火了,昨晚你睡着的时候,我偷跑去老爷的房外听动静,因为老爷失火当晚去看你所表现的演技也太烂了,所以我直觉告诉我肯定跟老爷他脱不了干系,果不其然听到屋里有人说话,我不敢靠太近,隐约听到老爷说什么‘果然是你!你好大的胆子!’‘你做事够毒,只别用在少爷身上就好’‘明天会帮你找个替死鬼’‘我替你隐瞒,只是怎么报答我,你心里清楚吧?’之类的,不过另一个人一直没出声,所以我也不太确定是谁。不过不管怎么,那些我们小心防范就好,不跟他们啰嗦便是了。” “为什么老爷要包庇那个嫌犯?”赵贤之还是不解。 “你也真够笨的,一来卖那个嫌犯一个人情,好为自己更加卖命。二来,卖你一个人情,让你看到他对想害你的人是多么的杀伐决断,也是让你对他心存感激,懂吗?” “唉,只可惜了宋星纯,白白的给人做了替罪羊。” “也不能这么说,以他的为人,倘若真的被送入宫中,怕也是白白送命罢了。你也看到了,他这个人喜怒形于色,一点城府都没有,蠢得可怕。” “那倒也是,只是我们的城府再深,怕也是深不过老爷。” “管他呢,我们只要记得一个宗旨 ,能自己得宠最好。若是不能,只求团结一致辅佐少爷便是了。” “好吧,谢谢你啊雪承,告诉我这么多。” “我们是好兄弟啊,你再客气,我就不高兴了。”说罢,松雪承撅起了小嘴。 “你啊,就像长不大的孩子。” “我本来就是孩子!” “哈哈好好好...唉你别挠我痒痒...啊哈哈哈救命....啊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