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跟那群老狐狸打交道的林老爷,许久没有遇到这般直肠子的人,聊着聊着他便放下了心防,倒起苦水来。
杨松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不会贸然打断你的话,也不会对你的过去指手画脚,他就是神情专注地听着,偶尔应和一两句,证明他的确是在认真听,而不是在走神。
作为家中支柱,林老爷肩上的担子太重,有些话他不好跟林夫人讲,怕她忧思过度,以至于他憋在心里多年,差点要变成心病。
如今跟杨松倾诉了一番,林老爷肩上像是轻了一轻,连精神头都好了许多。
杨松和吴玉芝总不能两手空空上门拜访,他们带来了一些木雕和新鲜水果,还有一些女人家的美容护肤等用品。
“木雕是我家那口子亲手做的,他手艺拙劣,难登大雅之堂,还望林老爷林夫人不要嫌弃。”吴玉芝不好意思笑笑。
林老爷拿起那个巴掌木雕的弥勒佛,就见那雕像的面部神情、衣装褶皱都栩栩如生,若是放大百倍,金装加身寺庙里供奉都使得。
林夫人看了也是啧啧称奇:“这手艺都难登大雅之堂,那其他木匠的手艺岂不是要羞愧地无法见人了?”
“夫人说得极是。”林老爷摩挲着木雕表面,感慨道,“你们可听说过东盘山冯一刀?”
吴玉芝接话:“可是雕刻前朝龙纹的那个木匠?”
林老爷愣了下,惊诧地看着吴玉芝:“没错,就是他,不过前朝覆灭后,冯家也跟着没落了,没想到你竟然知道?”
吴玉芝笑笑:“听说过罢了。”
林老爷可不信,冯一刀在江湖上是小有名气,那也是在北方。
江南地带从未有人传过冯一刀的传闻,吴玉芝在山坳坳里哪能得知?
林老爷暂且将心中疑惑压下,继续说道:“如今冯家依旧在东盘山给人做木雕,但是掌管生意的是冯一刀的曾孙,手艺很是一般。
去年我外出做生意,想买沈家的茶叶,但他家只做朝廷生意,不肯卖给我,我打听来打听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知沈家那只豺狼,做生意是狠,回家却是个孝顺的,对爹娘是有求必应。”
“沈家……”吴玉芝皱眉,“你说的该不会就是陇城的沈大茶庄?”
“正是!”林老爷惊讶不已,“你还知道些什么?”
吴玉芝想了想说:“旁人我或许不清楚,但这沈大茶庄我倒是略有耳闻,不知同你做生意的是沈家老大还是沈家老三?”
林老爷疑惑:“有何区别?”
吴玉芝绕着桌子踱步:“沈家老大长相威猛,脾气暴躁,对外做生意通常都是他出面,然而茶庄真正做主的是沈家老三。”
林老爷从桌上捡起两个桃核,边转边问:“我去了茶庄不下三次,从未见过沈家老三,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人。”
“好人?”
吴玉芝点头:“沈家老三天性善良,国师曾见过他一面,说他和佛有缘,但就是因为他太过善良,屡次被人欺骗陷害,年纪轻轻就失去了双腿。”
林夫人攥紧帕子惊呼:“怎么会这样!”
“大概就是命吧。”吴玉芝也很唏嘘,“不过他为人乐观,倒也没有一蹶不起,反而接手了沈家茶庄,将生意越做越大。沈家老大平时为他处理一些琐事,大生意还是需要沈家老三拍板,所以,林老爷你要是想跟沈家合作,最好还是想办法见一见沈家老三。”
“虽说如此,可要怎么才能见到他?”
杨松听了半天,忽然开口:“林老爷,你为何非要大老远去买沈家的茶叶?江南地带也有很多好茶才是。”
就如他手里捧着的,是上好的雨后龙井,很多大官也都是喝这个茶,一斤能卖好几十两。
林老爷叹气:“江南茶叶是多,但不同地区的茶有不同的好,人的口味也大不相同,有人爱喝龙井,有人爱喝碧螺春,还有毛峰、云雾、祁红等等,要说绿茶那肯定是我们江南好,但像是黄茶、红茶、黑茶、白茶就差了那么点味道,沈家茶庄之所以能成为百年老字号,就是因为他们有独特的炒茶方法。
前两年我在临安烦死董泰宁那个老东西,就想把生意往外城移,后来我才发现,咱们大周朝的银两有限,但是番邦那边有钱人多啊!海外有些小岛上别的没有,就金银珠宝多,我带去的茶叶在那边能换回不少东西,不过有些金发碧眼的番邦人更喜欢红茶,我琢磨着就想弄点过去。”
“哦……原来如此。”杨松明白了。
因为大周朝船行发达,四周岛屿的岛民也常撘船来大陆做生意,就说他带来的黄色果子,也是从番邦人手里收来的,他们那边一年四季如春,水果源源不断,卖到大周朝倒是成了稀罕物。
“你想见沈家老三也简单。”吴玉芝说,“他们一家都礼佛,只要你心存善意,不强买强卖,沈家多少还是会通融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