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鸾退避三舍似的离去,却并不是为了避嫌。 她虽不知此刻到了那香艳画景跟前儿的是哪个,但无论谁都好,都是铁打的见证,对十一都是利多害少的。 杜若是个好热闹的八卦坛子,玉藻更是自家人,他俩个若见到,自不会做替幽冥或万妙仙门遮掩的道理。这两人的见证那便是实在的铁证。 夜炎么,身为夫婿,眼见着自己还没入洞房的新娘,同别人云雨。已一个正常男人而言,恶向胆边生,必得抄起家伙先手刃了奸夫。如此,更是称了鸣鸾心意。她要的,最好就是黑岩死在旁人手里。这样,一来佛祖的差事可以交代,二来,也可将小心眼火蛮菩萨的恨意转嫁。 鸣鸾自己仿着十一默默念了句阿弥陀佛。心说,幽冥太子,你莫要怨怼本君算计,毕竟事在人为,更在人心。若你没个男人样,连手刃奸夫的胆气都没有。那本君定然也不会怨你的… … 鸣鸾漫不经心的在迷雾中走着,心里暗自盘算着自己那点小心思。 十一的身影蓦然显出来。只是令人奇怪,他正单膝伏地,身背挺直,手掌搭在一团圆滚滚的石块上。 看他的样子,像是发呆,又似冥想。全身一动不动,安静而古怪。 鸣鸾凑过去,学了他的样子,也将手放在石块上,可除了出手的石头凉意,根本没有其他。 见到鸣鸾来在身边,十一虽未动作,但他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算作表示他还没有丢魂,至少对周围人事是有感知的。 不着急问石头里的奥妙,鸣鸾先把目光扫在十一腰上,笑着问说他的毒可都解了。 十一微微颔首,以此作为回答。接着,他眼睛看向鸣鸾和自己统一动作的手掌上,回问她: 女君可能听到? 微微一愣,鸣鸾不明所以的说: 听到!听到什么? 她随着十一的目光,往石块处上下打量,耳边传来十一平静的语气: 这石中有颂佛之音。 鸣鸾不笑了,她将手掌在石块身上换了好几处位置,又换了几种姿势观察倾听。最终带着一无所获的眼神,望回十一。 十一的目光澄澈,容色坚定,这令其话语中意味更加真实可信。 揣度了下,鸣鸾道: 莫非这石头里还藏着个佛爷不成,要不,我将它劈开,咱们看看。 十一没有接话,但他垂了眼皮想了下,便也轻轻点头同意。却还是不忘嘱咐鸣鸾,下手要轻些。 此时雾中白气弥漫,两人在石块前比肩站好。 鸣鸾手掌成刀,缓缓抬起,口中默默掐诀,将一道凌厉红光覆在掌面上。 手起刀未落刹那,远空传来卯日星君的雄鸡唱晓之声,紧跟着,天边暮日晨光乍起。 紧随了鸡鸣和日轮光影,天煞阵的白雾也如见不得光的魑魅般,消散的速度若惊鸿闪电。而更令人讶异的,地上的那块石头,竟也跟着雾气,从有型到薄影,再而至无形。须臾间就在鸣鸾和十一两人眼前,真真实实的上演了一出捉迷藏的戏码。 天煞迷雾被初起的日头稍稍一沾,便如飞蝗过境,瞬间消弭,踪迹全无。 由于一切发生太快,以至鸣鸾的红光手刀竟空落落举了小半刻,才想起收了。 她同十一两个对视,具是有些反应不太及时的样子。 入阵前夜炎说过,这天煞阵中的迷雾遇到白日就会消散。虽则听是听了,可却万没想到能散的如此迅捷。 鸣鸾整肃下衣衫,无奈的耸耸肩。 看来这石中奥妙,一时是无解了。 十一举目落向前方,眉心莫名轻蹙。 鸣鸾循着看过,却见距离他们百多米的前坡上,几个人影站的整齐。 她和十一的眼神都是好的,自然瞧出,那正是杜若,玉藻,还有夜炎。 两人迎着过去,近了些也看的更清楚。 倒在三人脚下,还有两个。 用脚趾头去想,鸣鸾也知道那两是谁。 待走到跟前,一切清晰了,鸣鸾不禁把笑都藏在心底。 黑岩面朝下扑街倒地,后颈上还有处明显的大伤。瞧他身子僵直,显然已经死透了。先前鸣鸾同他对战,虽则伤重,但都是为阵法害出的内伤,这外面的伤口是没有的。所以,自可证,夜炎果然是个真男人,忍不住不对奸夫下黑手。 般若与黑岩不同,是仰面躺着的,虽然眼睛闭的紧,但胸口起伏正常,应该只是晕厥,命息尚存。 夜炎就站在般若身边,脸上挂着杀气和郁结。 相对于他,杜若跟玉藻两个,就轻松多了。一看就是打酱油正巧在场的,脸上写满了看热闹仨字。 几人聚集,见到黑岩重伤死透的尸身,十一虽庆幸他未被天煞阵化了,但也诧异这伤口来源,自然要问明一二。 回话的自非夜炎莫属。 据他解释,他是寻铃而来,中途遇上杜若和玉藻,于是三人组合一起来至铃起之处。到达后就见黑岩竟然胆大包天,正做着欺辱般若之举。见到自己新妇罹难,夜炎自是难压怒意,便出手斩杀黑岩。而般若则在被救后,一时羞愤难当,晕了过去。 十一听夜炎说的合情合理,又看他说话时满面黑脸模样,想着堂堂男儿最恨的便是这等夺妻短处,而他肯于当下坦言说出,又有杜若同玉藻两个旁证在侧,自然不会有假。便带着感叹,吁口气,道了声阿弥陀佛。 鸣鸾立在旁边默不作声,星眸如火闪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平静。她学了十一的样子叹息,抬眼却见对面,杜若的嘴角适时抖了两下,那模样像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却又不得不压抑着般。 鸣鸾看的心里好笑,可面上却并不显露。 这时,十一举掌在胸前,打着佛礼道: 既然此地的事情已了,那贫僧也该回去佛祖处复命了。这黑岩的尸身,贫僧还是要带走的。 夜炎瞪着黑岩,又看向般若,强忍着将目光里的火龙按下去,拱拱手,道: 尊者请便,我也要带内子回去神宫,以安父君和岳父之心。只是这次未能招待好尊者,还望尊者见谅。 十一双手合十,道了句无妨。 见此,杜若也跟着道: 既如此,太子,咱们也就不在此多耽搁,便同尊者一起离开吧。只是,幽冥的结界… 夜炎脑中映着先前所见,正是恼恨又羞愧。杜若和玉藻当时也在场,他俩看的并不比自己少,自然对自己刚刚对十一的说词心中明镜。 现在看着两人,就好像看着自己的短处,只会让人心中郁闷不悦。所以,夜炎自然愿意两个早些离开,眼不见为净。 当即夜炎便点头同意,并合了个古怪手印,默默掐诀,一会子功夫,才放下手,说是结界他已开启,各位可自由出入了。 于是到此,几人在金粟山坡上变作两队,夜炎扛着般若,上了他的坐骑,往幽冥神宫去。十一等人则各自驾云的驾云,骑兽的骑兽,向着幽冥结界方向。 上了麒麟兽的背上,看着横在十一的七彩祥云上黑岩的尸身,鸣鸾不禁回首看向夜炎处。 她想到一个问题,原本夜炎还说过要随十一同往佛祖前询问黑岩袭击自己的缘由的,可现自斩杀黑岩后,到带般若离开,竟片言再未提及此事。若说他是心挂般若,但也完全可以跟十一请求,说让十一等等他,待先安置般若,再同往极乐天也可啊。他非但没有问及此事,甚至还非常干脆的因为杜若一句话,就给开了幽冥结界,那样子好似很希望他们快点走一般。 鸣鸾心里掂量,思来想去唯有一个可说通,那便是,夜炎已经知道了黑岩来幽冥的目的,并且晓得了夜炎和般若的关系。 般若再如何,都是他幽冥明媒正娶的太子妃。这新婚宴席,就有奸夫情人来砸场子,两个还一同私奔,并在天煞阵中做出苟且之事。且这事还恰巧的被天家八郎,和九颠二娘子撞上。如此,幽冥的脸要往何处安放。 鸣鸾觉得,正有因为这个短处,夜炎才会匆忙忙的就允了几人离开的请求。而他自己带着般若回去神宫,后面的人事于他就好安排多了,自然话说起来也是要方便的。 心里存着这个影儿,鸣鸾便旁敲侧击的对二姐玉藻说: 你说这蝎子精精力还真挺旺盛,都被天煞阵伤了还有功夫觊觎人家新娘子的美色。 玉藻听了噗嗤一笑,却没来得及搭腔,一旁的杜若以及舔着嘴唇,迫不及待的插进来: 要我看着啊,女君这话倒是反了,应该是新娘子觊觎黑岩的美色,呵呵。 鸣鸾脸上刻意带出感兴趣的神色,刺激杜若继续说下去。可玉藻却将他推开,不让他开口。 玉藻是担心自己妹子毕竟还是女儿家,怕杜若一时八卦之心太盛,说的露骨了妹子脸上过不去。 她便歪了头,低些声量对鸣鸾道: 我们见着时,这新娘子是压在黑岩身上的,动作…颇有几分主动。 挑起一边眉毛,又很快放下。鸣鸾做了个吃惊装,然后又带着好奇继续问后来呢。 玉藻红霞上脸,丢个眼刀给把脑袋凑过来的杜若,见他老实正回身子,不再偷听,这才说: 那位太子先一个就过去将他媳妇打晕了,黑岩见了倒显得很关心般若,却跟个强人模样不太像。他自己都那副模样了,还敢威胁说太子若伤着般若分毫,他必不放过的话。我听了都觉得里面味道不对,何况那位太子爷。 两姐妹的目光对到一处,一闪一烁,滋味无穷。 鸣鸾又问: 再来呢,夜炎就没问问黑岩他此话何意。 玉藻撇撇嘴,露出一抹讥笑,道: 那太子爷手起掌落,雷厉风行的就把黑岩办了,咱们是再一个字都没听到过。不过… 眼睛在十一脚下的尸身上转一转,玉藻才忽悠悠的道: 他精明,别人也不傻。这么着急的灭口,也难为他了。幽冥的脸面这次可不是那好拾回去的。 鸣鸾笑着也将目光投到十一脚下。 看着黑岩那具僵了的尸身,想着夜炎的说辞,她心里这才算踏实下来。 无论如何,终归是帮十一将这趟浑水搅和彻底,回去极乐天可以交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