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沈镜,如何扳得倒她,与她的家族?
当年谢家倾覆,也只能是谢皇后死后数年,可盛宠余威犹在,先帝始终不忍心对三皇子下手而今她还活着呢
“怎么,就许你们几个联起手来欺负秦老大人,不许我站出来说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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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并无什么后宫不能干政的传统,谢皇后在世时,也没少行垂帘共治之事,还得了文人士子情深不灭的神仙眷侣的佳话。
秦家确实将皇后教养得极好。她比眼界稍窄、话术不佳的秦翊更能言善辩,语出必中,也比性格纤细、始终对狠恶之事退避犹疑的秦枕危多出几分果决。
秦霈是秦家百年盛景的富贵气象下,始终诚于家族的嫡女。站在这里,只为了力挽狂澜,履行她身为嫡女从一而终的职责。
眼看她三言两语便将谢承方才的证词草草带过,而后者自从进了殿内便神情抑抑,疏于反驳的样子,任她侃侃而谈几点淡淡的可惜浮上沈镜心头,又挥手不见。
他想起方才皇后闯入殿时,文君衍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连搭在下巴上的手都不自觉放下了,紧张地按住了龙椅的扶手。他是如此密切地关注着他的皇后,他的妻子,为她的家族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攻击性。
年轻的君王目光盈盈,从皇后出现在他的眼前起,便一刻不离,满怀深情。
但沈镜反而确认了,今时今日,文君衍一定会如他所愿,将秦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是沈镜亲手选出、亲力辅导的君王,比他早亡的兄长更狠决,也更缺乏安全感。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想将朝政握在自己一个人的手中,甚至比沈镜等着一天还要等得不耐烦。
因此,文君衍绝不会放过这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将秦家、将早亡太子的印记,彻底从秦霈身上抹除的天赐良机。
秦霈注意到他的目光,神情一顿,看着他道:
“丞相可是觉着有什么不对?”
沈镜一瞬不移地看着她,良久,垂下眼睛来惆怅道:
“今日一面皇后娘娘,似见故人,一时间,竟忘记了移开视线,话也说不出来,实在是不成样子。”
秦霈倒不怕他有什么后手,扬起下巴,言语中带着淡淡的讽刺:
“本宫想来想去,除了家妹喜欢丞相喜欢得紧,这几日整天在本宫耳边叨叨,也与丞相没有什么交集了是什么故人,不妨说来听听。”
“这位故人,我、陛下、秦老都熟识得很,娘娘您,也应知道由来的。”
“先帝二十五年,吐蕃国进贡稀世血玉,其名为贡觉玛之歌,意为神明的恩赐……”
那是得天独厚的高原寒玉,石头的灵魂中装着人的精魄,纯粹得仿佛用鲜血灌成,没有一丝杂色。
只可惜运输不慎,贡觉玛之歌的内部磕碰出一条死线,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先帝便下令将此玉沿着内部的裂痕一分为二:
大的部分制成禁步,赐给荣光无限的太子殿下小的部分制成耳饰,赐给至尊至贵的皇后娘娘。
宫中常戏称这一大一小的血玉为母子玉,谢皇后对这份礼物也是爱不释手,直言要将它赠给未来的太子妃,作为定亲之物,希望爱子与妻子恩爱不移,和睦不分。
可天不遂人愿,还未等到太子娶妻,谢皇后便先行一步。她的遗物都被先帝小心地收拾起来,睹物思人,自然也包括这对意义非凡的耳环。
话至于此,秦霈的血液突然冰冷了。
她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耳垂,指尖触碰及冷硬的宝石。尽管无法看见,她的脑海中却能清晰地描摹出
那是一对由举世罕见的高原血玉制成的耳环。
然而沈镜还在慢慢地诉说着往事、故人。
“当年三殿下被贬鄞郡,先皇不忍,将谢皇后的部分遗物一并交给他,充作母灵随身,好让他有些许慰藉。只是那一场暴洪过后,船上的一切物件都沉在了深深的崖底,当地长官费尽心机,只来得及打捞起三殿下的尸身。”
他将那枚从不离身的、寓意文君仪对他所有美好祝愿的血红禁步举托起来,里间刻着大雅文篇,在深红的光晕下泛起浓墨的黑。
阳光落下,闪耀淡淡的金。那是这些年来沈镜不慎磕坏的边边角角,被他小心地修复,却还是留了一点不自然的痕迹。
可不论怎么看,与皇后耳上装饰的那一对,都是一模一样的材质。
沈镜想起文君仪,想起那一年春风夹杏雨,两人坐在凉亭中,对酒邀月。
互敬彼此。
也敬苍生。
这时间未免爬走得太快,当年收到祝福的幸运儿,只剩下这苍生。
他将那一块血红的禁步按在桌面上,由侍从官递交到一片空白的皇后手上,再转交到文君衍手中。
“……如今再见此玉,仿佛又见了三殿下其人。”
秦霈乃秦家最后的靠山。
也会是一击毙命的缺点。
之前有提到过,文君仪遭遇山洪,只有尸首被打捞起来,其他的所有东西都被埋在水下了。
文君仪死亡是意外。
秦霈原先预定了是太子妃,不过没有正式订婚,只是两家私自走了八字,虽然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但到底没有上玉碟,不然她再怎么样都不会成为文君衍的皇后的,因为这对皇室来说是个强娶兄嫂的污点。
当然了,文君衍非常在意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