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虞小云躺在床上,回忆起她踏入郢都这段时间所有的事情,只觉得,上一世所经历的事,给自己留下的阴影太深刻了,倒是让如今的她有些畏首畏尾的了。 她惧怕项凌云不喜欢她,畏惧再次失去手脚,所以她变得委曲求全,不愿与所有的人作对。但她骨子里却并不是习惯用谋略来取胜之人,姒姓一族的人,向来相由心生,她生的干净,行事作风也该是光明磊落的。 可她那时是死在项灵夕的谋略之下的,所以她这一生从开始,就习惯去以从前胜利者的方式来谋求胜利,面对母亲的忽略,她不争不抢,以最乖巧的模样来获得兄长的爱护,即便那是原本就属于她的。 现在不行了,她不能再伪装下去了,已经用一种方式让项凌云忽略了她的欺骗,那么,从此以后,就不能再有隐瞒。 这是一个机会,虞小云想到了涂山博然。 次日清晨,她从睡梦中苏醒的时候,莘氏已经从左徒府赶到了这儿。 “夫君已经向上将军言明了左徒府的志向,不日后,左徒府便是上将军的一大助力。”莘氏接过一旁婢女递过来温热的毛巾,替她擦了擦脸,声音压低了几分,到底是别人家的婢女,她不好轻易命令,只得委屈自己。 “那我们回左徒府吧。”虞小云掀开被子,决定早点离开,有些事情,若她在这儿待久了,便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也好。”莘氏吩咐身边的人将她带来的衣裳拿出来,给虞小云穿上。 “母亲如今便可向上将军辞行了,我这边收拾好正好可以一同回去。”她若是现在去跟他说话,想来没两句就会泄露了自己的想法,倒不如让什么都不知道的莘氏去说好了。 “你们照顾好阿云,我去去就回。”莘氏并没有怀疑,她替虞小云理了理衣间的褶皱,叮嘱了一旁伺候的婢女,方才转身离开。 莘氏边走边想好自己要说的话,从前她家是楚王宠臣,项凌云虽然身为公子,但楚王尚健,她路遇了也就尽尽尊卑之礼,可如今,主家既然决定了要扶持他,她的姿态自是要放低一些。 “夫人,上将军就在前头。”莘才出房前的小院,还在心底嘀咕,就被心腹的婢女提醒了。 项凌云站在长廊下方,他一身的墨色的衣裳,脸上带着坊间出品精致的面具,此刻正站在原地,看着她来的方向,想来是正要前往,只是不巧遇到了出来的莘氏。 “上将军,这些日子叨扰了,阿云病情已经好多了,今日吾便带她回左徒府静养,特来跟您说一声。”莘氏上前几步,站的远远的,就俯身开口。 “她可以多住几日。”项凌云开口。 他还没想好,该以何种对策面对这个夏国公主,毕竟,这于他而言,确实是一个助力,但是,他隐隐又对此事有些排斥。 “上将军,我家姑娘在此住下,实乃情非得已,但若是久待,怕是不妥。”莘氏说的委婉,并没有针锋相对之意。 “夫人随意。”项凌云看了一眼前方紧闭的房门,转身离开。 既然左徒府已经投诚,他便不能挥戈自伐,放她回左徒府,没什么不对的。 “阿云收拾好了吗?”莘氏转身回了屋子,站在帷幕外,问。 “好了。”虞小云撩开帷幕,走了出来。 “上将军有说什么吗?”虞小云目光略过莘氏的面孔,有些好奇的询问。 “他说,阿云可以多住几日。”莘氏见她面色有几分欢喜,心中有些感慨,却不敢言明。 “母亲,我们走吧。”虞小云率先出了门,她有些迫不及待的要去促成一些事情,早些知道涂山博然的想法,就能早些正大光明的和项凌云站在一起。 那可是她毕生信仰。 项凌云站在阁楼上,看着虞小云和左徒夫人上了马车,才收回视线。 “将军,要属下跟上去吗?”佳宁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双手抱拳,询问道。 “不用。”项凌云摆手。 夏国的小公主,毕竟年幼,虽然装作天真烂漫是假,可是他未尝不知,那就是她的本性,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在他面前所有的伪装,他一眼就可以看穿,他可以感受到,她的情是真的,她假装出来的本性也是真的,所以,这到底还是个单纯善良的好姑娘,他真的能够用她去换取利益吗? 这是个难以抉择的事情,所以,静观其变才是最重要的。 城门口的医馆一如既往的开着,而从城门外缓缓驶来的马车却停在了医馆前,老医师虽医术高明,但这点儿医术,在这楚国王都还没有真正的贵胄会来看病。 故而有马车停在这儿,行人都有些啧啧称奇。 虞小云站立在马车下,仰头看着挂在医馆上的牌匾,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有些困惑的垂下头,看向站在身侧的莘氏。 “他就在这儿?” “夫君拿着信物问了人,才知道此地是那位常来之地。”莘氏不敢怠慢,交代的极快。 “真是奇怪啊。”虞小云有些感慨的走了进去。 涂山博然向来喜好茂林修竹,安宁静雅之地,这里人来人往,净是凡尘烟火,他这种比修士还喜隐居山林之人会受得住? 医馆看诊的人还是原来的老医师,但是如今扩大了地盘,多请了几个帮工,便有了管事的,而因为涂山博然经常居于此地,故而这管事的人,便是其心腹。 作为涂山博然的心腹,于虞小云而言,虽是不熟,但是一眼认出却不是难事。 “来得这么大张旗鼓,你出来历练这些时日,并未学到什么。”涂山博然收到消息,引着她上了楼。 “表哥,你此行目的是什么?”虞小云不用招呼,自己选了个风景最好的位置坐下,临窗的位置可见医馆后花园的风光,赏心悦目。 “太子夫妇得知你患了呕血之症,怀疑你在这儿受了委屈,鼓动了王后联姻于楚。”涂山博然看着她仿若在自家的模样,叹了口气。 “哥哥嫂嫂,真为我着想。”虞小云看着窗外的浮云,她那个嫂子,就像天空中的浮云,看着干干净净,实则千变万化,她永远也猜不透她到底是在为她兄长好,还是在利用他,不过嫂子这个主意,甚合她的心啊。 “表哥现在想这么做?”虞小云看着一脸沉思着的涂山博然,开口询问。 涂山博然有些惊讶于她说话的语气,她今日流露出来的脾性,和他前几日看到的不同,同他前些年看到的也不同,她如今说话的语气,多了些肆意,少了些拘谨。 “等。”他坐了下来,回答了她的话。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看得出来,楚国这位公子待虞小云是与众不同的,虞小云自己也看得出来些不同,可却有些迷糊,他却是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对方对虞小云的放纵与信任。 自幼被各方势力暗中谋害过,被同窗学子暗中使过绊子,战场之上被人抢夺过军功的项凌云,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但其能毫不犹豫的喝了虞小云递过去的酒,就足以见两人之间的不同。 “不能等,你要以利诱其上钩。”虞小云拍了拍桌子,将涂山博然的思绪唤了回来。 “诱”他面色有些阴郁,“你是夏国公主,多少人求着娶,这么一个蛮夷之国的公子,你还想赶着嫁过去?” 虞小云被他骂了一句,平复了下心情。 是了,她是夏国公主,身份尊贵,地位崇高。她嫁给他,是低嫁。 “我想嫁给他。”虞小云说。 涂山博然张了张嘴,还想继续骂人的话被虞小云失魂落魄的模样给堵在了喉咙里,这般模样,出去他都不好意思说这是他们夏国公主。 “好吧,你说怎么诱?”涂山博然妥协道。 “项凌云要登上楚王之位,还有一件事是他要做的。”虞小云收起面上的表情,说的一本正经。 “项灵夕。”涂山博然回答的顺畅,毫无一丝的思虑,这是件显而易见的事情。 “是的,但最重要的是粮草。”上一辈子,不就是项灵夕掌控了郢都粮草的分发大权,让楚王发粮的时日拖了月余,才导致西楚守军无粮,只能等死。 “他是将军,已有足够的威严与兵,但唯独粮草,他没有掌控在手中。”她分析的井井有条,涂山博然自然也是认真听了的。 “你想的太长远了。”涂山博然听她说完,才缓缓开口,想法不错,可是世人皆愿看到的是眼前的利益,而非防患于未然。 “但这事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虞小云不依不挠。 “你的想法确实不错,但是阿云,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件事情所获益,太过长远,你话里的利益是诱人,可要让楚国这位公子心动,你能拿出来的,必须是切切实实的利益。”涂山博然否决了她的意见。 “若他可以看得长远呢?”能一步步爬到如今地位,若是这点儿本事都没有,说出来谁信。 “那当日我提出联姻,他就该一口同意了。”真正的王者,就该像她的兄长那般,直截了当,而非犹豫再三,还在威胁了他之后放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