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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秋耕酿下的酒,便成了今年春耕宴上的饮品,人们总是对自己劳动的所获之物甚是喜爱,故而这酒,虽然中庸,却深入人心,无一不赞。  亲身劳作的上位者们便能知晓粮食的来之不易,而对于从事劳作的农民,便多了几分的身临其境的着想,这是楚国先祖所思所念,而留下来的良好国策。在其位,思其责,而谋其劳者之力,惠万民者,方可称的上一个为国为民的好臣子。  楚王举樽,宴中众人皆起身饮酒,一时之间,欢颜笑语不绝,这儿所有都是参与了春耕之人。而虞小云捧着酒杯,身侧坐着虞于礼,他们在距离宴席不远的另一个庭院里用膳,这儿在座的都是这次春耕的朝臣家中子女。  “姐姐,对面有人在偷偷的看你哦。”左顾右盼的虞于礼突然凑近,笑眯眯的开口。  虞小云低头看着小小的坐姿随意的小胖墩,对方的目光一片纯净,仿若晨间左徒夫人采摘回来的桑叶上的露珠,显露无疑的是他眼里的好奇。  “姐姐漂亮吗?”虞小云笑着问。  “那是自然,姐姐比母亲还要漂亮。”虞于礼还小,左徒夫人向来教育他实话实说,不过,她可不会料到,他会这么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有人盯着我看,不是很正常吗?”虞小云忍不住轻轻的捏了捏他的脸颊,见他瞪着眼睛闪躲,忍不住笑出了声。  上辈子,所有的人里面,只有这个小弟弟,她不记得他的结局了,作为左徒府的小主子,她从来没有关心过他,若不是这次春耕,她或许还和上辈子一样,无视他到最后。  至于盯着她的人,虞小云将小膀墩抱在自己的怀里,抬眸看着对面,那是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少年,青棕色泽的衣上精致的绣功透露着不菲,靠前的位置显露着少年的家族的地位崇高,但是虞小云并不认识这个少年。  她有些好奇,但对方很快的错开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矮桌上的食物,神情有些失落,她看的分明,他的眸子里,有些自愧不如。  “阿云,要一同出去走走吗?”虞小云本打算过会儿去问问,就看到项灵晨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于礼吃好了吗?”虞小云低头看向怀里的小男孩。  “恩。”虞于礼挣扎着想站起来,毕竟虞小云在他眼里,还是个只见过几面的人,作为一个才三岁的孩子,被不熟悉的人抱着,坚持这么久不哭不闹已经算是很乖巧的了。  项灵晨带着姐弟俩走在庄园外的小山丘上,这儿是片树林,晌午的烈阳照在稀疏的树林里,地上的沙石显露出干燥的色泽。这般天气,虞小云是不打算带着虞于礼来的,可是想起莘氏的叮嘱,虞小云还是觉得人带在身边比较安全。  山丘之上有棵枯木倒在地上,虞于礼闹着要在上面玩,拗不过他的婢女有些为难的看了看虞小云,得到同意之后,只能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看着,唯恐他被枯木上的枝丫划伤。  “阿云,今日在宴会上你看到了你对面那个人了吗?”项灵晨看着虞于礼活蹦乱跳的模样,注意到婢女们的视线没有从自家的小主子身上移开,才轻轻的询问身边的虞小云。  “看到了,怎么了?”她刚刚就在好奇这件事。  “前些日子,在母亲宫里,遇见了他母亲,听她话里的意思,有意让我嫁入他们家。”项灵晨面色有些羞色,纠结的看着手中绣工整洁的香囊,这里面装着她今日收到一份礼物。  “在学宫里头,你可曾见过他?”项灵晨有些好奇的询问,毕竟今日那少年盯着虞小云的目光可是极其显眼的。  学宫里头,虞小云见过的人,那可就多了去了,但是这般的少年郎,与之有交集的甚少,若说到对项灵晨的爱慕之心,那么,她的印象里,倒是有那么一位,那是她第一次去学宫的时候。  项灵晨在台中舞剑,而这个少年目不转睛的盯着,后来发现不妥,虞小云还曾想挑起着少年的爱慕之心,让其上前打断剑舞。可惜,这是位极其听话的人,所以在听从了身边人的话,权衡利弊之后,他最终压抑住了自己。  虞小云喜欢他看着项灵晨的目光,炙热的像正在燃烧的火焰,却又在看其他人的时候平息下来,这种只属于一个人的目光,就像重生之前项凌云看她的目光一样,专注而令人心动。  “我见过一次,那是我第一次看公主舞剑的时候,他就在下面。”虞小云并不是想坏人姻缘,但是,有些事情若是不说出来,反而会真正的害了一个人。  “原来如此。”项灵晨想,大概是因为当初虞小云站出来帮了她,所以他才会这么盯着虞小云。  看着她握着手中的香囊,因为心中激动而面色带了几分淡淡的红晕,虞小云知道,她并没有听出自己话里的意思。  那就,很糟糕了。  马蹄的声响从城门传来,繁华的郢都城门守卫看着马上的人抬手时出示的令牌,心头惊讶片刻,立刻让开的步伐。  马上的人一手拉着绳索,另一手将令牌放进怀里,也就这么一个动作,路中便出现了一个乞人,他拉起缰绳,马头长啸一声,停了下来,但那个乞人却已经被马蹄掀翻,跌倒在了路上,血腥之味从他褴褛的衣衫传了出来,他有些艰难的撑着一只手想站起来,却不想左边的一只腿,竟是怎么也动不了了,他的挪动,只是让一滩血液出现在众人面前,看的人心生恐慌。  “我撞了你?”项凌云低头看着那乞人,目光平静的仿佛在看一缕微风。  “不,不是……”那乞人看着他那张标志性的面具,顾不得腿脚上的伤口,竟是咽了咽口里的唾沫,趴在地上,惊慌失措的摆手,比起自己一身的伤,这个人显然更是令人畏惧的存在。  “那你挡在这儿干嘛?”项凌云说的风轻云淡,可是里头的胁迫之意却让地上的人瑟瑟发抖。  乞人有一种诡异的错觉,若是他没有让开,那么这个人,很有可能就会从自己身上踏过去,黝黑的马蹄在自己面前踱步,他挣扎着想要离开,但是他的腿却是实实在在的断了的,所以他陷入了无尽的惶恐之中,只能看着那马蹄离自己越来越近。  “来人,将这名乞人搬回去,用心诊治。”有一男子清亮的声音打破了这画面,项凌云看向带着下人走过来的人,目光有一刻的深沉。  这个人从街边开的那家医馆出来,项凌云知道那家医馆,郢都享有盛誉的老大夫开的,向来求医者堵满了大门,现在看来,医馆的主人似乎租赁下了从前在他家旁边开着的那家卖杂货的店铺,扩大了许多,故而重病的伤患都搬了进去,如此一来,大门空闲了,方便了出入。  但项凌云记得分明,这个人是当初那个在城门口因为容颜过于艳丽而被守卫拦下来的男人,那时候他所言,乃是入郢都做生意。  “既是在吾馆前受伤,不若让在下带他进去医治,公子好继续赶路。”秀长的狐狸眼眸似有芸芸水光洋溢,涂山博然躬身行礼的动作随意,但有这张得天独厚的容颜,就算是个男的,也不得不为他赞叹一句。  “你是这么认为的?”身下的马有些不安分的走来走去,没有他的允许,那两个下人不敢上前一步,躺着的乞人看着马蹄,浑身颤抖了起来,血液留了满地,项凌云看了一眼,安抚般的摸了摸马背,训练有素的马匹安静了下来。  涂山博然看着马匹上的人,心底微沉,这位楚公子,比他想象中还难对付。  “不知前方所站的是哪位,左徒府的家眷春耕回府,可否行个方便?”他们僵持的时间有些久了,春耕的朝臣家眷都已渐渐的回来,挨个的通过城门。  涂山博然心中紧了紧,这个时候,还不到和小公主见面的时候。  “既然贵人们都要经此而过,不若让在下将这乞人搬走?”涂山博然抬起头建议道,他说完便吩咐人去打水过来,地上有血迹,还是要清理干净才行。  项凌云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巧合之事,分明前一秒这条道上空无一人,却在他放令牌的时候,人冲了过来,而且,马蹄踩着了人,坐在马上的他不可能一丝一毫的感觉都没有,地上这个乞人,十有八九是伪装的。  他看了一眼那个正在等候他回答的下人,又看了一眼远方的马车,因为这点儿时间的停顿,马车上的人已经准备下来了,少女怀抱着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她本就生的小巧玲珑,那男孩虽然年幼可是看得出来分量不轻,远远望着有种随时压倒少女的感觉。  下一刻,项凌云的目光变了,他拉起缰绳,马蹄高扬,快步从街上走远了,徒留下一地的狼藉。  涂山博然那时一直注视着项凌云,就期盼他能快些下决定,自然也看出了他改变的主意时候所看的方向,他侧头看了一眼,迅速的低下头,吩咐下人抬走地上的人,处理好地面的污血,自己抢先了走入了医馆。  项凌云在一处人少的巷口停下了马匹,翻身下了马,他牵着马安静的站在墙边。少女看着马蹄的神情像是针尖刺入脑海,难以言明的痛楚让他不得不想个办法消除她那样的目光,而他所能想到的,只有离开。  他并不是心软的人,甚至他将许多人的生死看的极轻,他拖着不走,便是在等着那个乞人说出幕后之人,他想看看,是他的命重要,还是他身后的人更重要。所以他看着,等着地上的乞人流干所有的血,他早已不在乎那些虚名,当街撞死一个人,于他而言,不过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可是,那个少女的身上,时常会流露出一种令他动容的力量。像是战场之上,为了他的一个号令便不顾生死冲锋陷阵的士兵,像是朝堂之中,逼着他不得不做事的上位者,像是他从小到大就失去的那些人,体贴入微的替他着想。  这是一个率直、纯真、善良和执着于护着他的人,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在向他展示着这个世界的另一面,一些他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东西,只要她有,只要他需要,她都可以奉献。  所以,他没办法忍受从她眼里流露出来的惶恐与畏惧。  “姐姐,你怎么了?”虞于礼被虞小云按着头靠在她的左肩上,看不见她的神情,却可以感觉到抱着他的怀抱微微的颤抖,胖乎乎的手伸长想扭过身,见挣扎不开,不由的有些奇怪的询问。  骑着马匹的人渐渐远离,地面的血污被水冲刷过,露出干净的石板路,暖阳从天空照亮了这片地方,虞小云眨了眨眸子,目光里所有的情绪散尽,独留下阳光折射在瞳孔的亮色,明耀夺目。  “于礼,刚刚说什么?”她歪了歪头,声音温和。  “姐姐你抱得太紧了,我要下去。”虞于礼挣扎听着她的声音没有变化,哪里还会多关心几句,就念着想下去走走。  “想都别想。”虞小云抱着他,转身踩着小凳子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