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呼,吹动庙前唯一的那一株松木沙沙直响。
李星河怔怔立在原地,仿佛一头失伴的孤狼,浑身上下,无不透出一股隐在巨浪狂涛下的无措。
在李星河的脑海里,有一个念头正止不住地往外冒,但无奈思维和逻辑突然罢工,以至一时无法串联。
林子彦静静看着李星河,他的眼睛深邃又漆黑,氤氲着流光。那眼神,像是在可怜李星河,又像是在嘲笑对方。
李星河张了张嘴,可同时,他又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讲不出任何话语,置于身侧的两只手也跟着轻轻地发抖起来,就连双脚也感到了凉意。
时间在静默中缓慢流逝。
空气中,突然飘起一股淡淡的清香,悄然透过李星河的鼻息潜入其心肺之间。
气氛极度紧张,可李星河却控制不住地分神,去回想他与墨无书初遇时的场景。
那是一个下雨天。
天玄老人虽已收他为徒,但因有要事在身,便将他交给了大弟子墨无书。
彼时他的师兄撑着伞,站在堤岸上迎接他,青衣素冠,就连所执的伞面也是透静的艾绿色。
与从在垃圾堆里捡吃的的自己完全不同。
可对方完全不介意自己浑身的脏乱,墨无书上前牵住自己,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回了无名谷。
画面一转,又变成了墨无书教他断文识字的场景。
无名谷,落英缤纷,凉亭之内,李星河正对着墨无书。
一个且听,一个且讲。
日复日,月复月,年复年。
随后画面再转,决裂的场景取而代之。
那是大寒来临的后一日。
天玄老人身死。
远天一叠细微之时,雪白的鹅毛从半空倏倏而至,仿若落了场洁白的梨花雨。荒废的街道之中,他们两人中间,就在墨无书身前一步之远,李星河举剑,划出一道深深的裂痕,隔开了二人。
从此恩断义绝。
过往在脑中一幕幕闪过,李星河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如同落山的太阳,一寸寸地往下沉,终于全部沉入黑暗之中,再也不见一点光亮。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
又过了许久,李星河仿佛终于找回了神智,凝目看着林子彦,眼带讥诮,冷嗤道。
“当年天玄老人用来炼药的实验室就在里面,师兄要是不信,大可亲自进去一观。”林子彦边说边靠近李星河,并对他伸出了手。
见林子彦伸手靠近,李星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的眼神冷漠而愤怒,可激烈燃烧的眼眸深处,分明涌动着不易察觉的软弱与惊惶。
林子彦还在靠近,放低声线,缓缓道:“只要进入,你就能知道真相。”
“进入?”李星河轻轻重复了一遍。
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香气突然变得更浓郁了,李星河骤感一阵晕厥,而后整个人都开始变得恍惚起来。
“对,进入,只要走进去,你就可以知晓一切,三师兄,门在那边。”
李星河顺着林子彦抬手所指的方向看去,眼底却是一片模糊,但又似乎能看到一青衣素冠之人正握着一把霜青的纸伞在前方等着他。
朦胧的画面令李星河不喜,他想要看清楚。
于是,李星河抬腿迈步,慢慢地向那个身影走了过去。
见此情景,林子彦晦暗深沉的眼眸,再也坚持不住地迸出灼灼业火来,红色的烈焰仿佛一柄长剑,活生生地将观者的筋骨血脉焚毁殆尽。
他成功了。
他就要成功了。
只差一步,就只差这最后一步。
只要李星河踏出这一步,那自己就能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那厢,李星河木然跨过大门,霎时一股阴气逼人而来。
李星河的脑海有一瞬清明。
掐准时机,李星河咬破舌尖,顿时清醒了过来,回身怒道:“你是什么时候对我下的药?”
紧随其后的林子彦挑了挑眉,转头看向正在关闭的大门外,那些不久前将李星河团团围住的火把。
李星河看着被关上的大门,略略沉吟一瞬,道:“清风逍遥散。”
“三师兄果然聪慧。”林子彦抚掌赞叹,“不错,正是逍遥散,这药的药性低,只要稍加防备便不会中招,若非方才你心神涣散,我也不可能得手。”
清风逍遥散,与千石引同样,乃天下十大奇毒之一,此毒可在短期内乱人心志,中毒者三天内不得动武,若否,轻则重伤,动武过度者,必然筋脉尽断,而且这毒的毒性不高,只要稍加防备就不会被药物所控,这也正是清风逍遥散能位列天下十大奇毒的最主要原因。
谈判之时,暗下此药,再以言语刺激,那对手必然中招。
此毒无色无味,唯有在中招时才会嗅到香气,闻到的香味越重,所中之毒便越深。
李星河反复推算着眼下形势,冷声道:“你一开始就算计好了的。”
“以师兄的防备心,除了逍遥散,其他的迷药根本奈何不了你。”林子彦慢条斯理地说着,一字一字,听起来语气平淡至极,但字字句句如嘲似讽,浑身上下,都透着股你为鱼肉我乃刀俎的傲慢,“进都进了,师兄何不就此一证师弟方才所言?”
李星河注视着林子彦,酷寒的杀气,在他的眼眸深处猎猎凝聚,略停滞了会,李星河双目一凌。
手一抬,剑出鞘,腕一转,剑招出。
这似乎只是随随便便挥出的一剑。
然这一剑,清而亮,丽而夺目!
惊艳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