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除尘。 楼府里外焕然一新,各处都高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年味是愈发足了。 李晨已经看完了四书中字数最少的《大学》和《中庸》,开始看《论语》。 经过这些天的坚持练习,他的那一手毛笔字也写的越加端正,当然还缺少些风骨。 不过这些都是急不来的,学有所成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是需要智慧和毅力去完成的。 ----------------- 日子在踏实而忙碌中走过,自从那日后,张氏确是像她说的,再没来过楼家。 李晨也落得安静,他是知道张氏的,这么多年来,老大和他赚的银子都交在她手里,李家再穷,这三十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只是少了这三十两,家里也得大伤元气,虽不至于掏空了家底,可也剩不下多少盈余了。 腊月二十九,李晨特特托人给张氏捎去了二两银子,带话说是添给家里过年用的。 一时,村里人都赞李晨孝顺,更有人提起那一马车的回门礼,直说张氏结了门好亲家。 李晨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古代特别讲究这些忠孝礼仪,想走科举一途,就不能在这上面让人抓到把柄。 门面是一定要有的,就是想跟李家断绝了关系,这道义他也得占满了。 _________ 除夕。 这天一早,楼家上下就开始为傍晚的接灶和年夜饭忙碌起来。 接灶得趁天未黑时,在门口摆上香烛果品,挂一串炮仗,意在给向玉皇大帝汇报工作回来的灶司接风。 年夜饭是一年中最讲究的,山阴县这一带,年夜饭也叫做“分岁。 分岁的小菜都被赋予了一定的内涵和寓意,必上的菜有“高粱肉”,象征着来年节节高升;“清炒藕片”,代表着运势路路通达;还有那“鳖冻肉”,期盼着生活幸福有享头;当然菜里少不了用鲢鱼煎成的、鱼尾翘起,形同元宝的“元宝鱼”,意思是年年有余。 这一天也是一年中楼母为数不多下厨的日子,当然她也只是意思着做一两个特色的小菜,其他的自有家里的厨娘去完成。 吃罢年夜饭,楼家的几个主院里都燃起了一堆堆小小的篝火,照得窗户纸上都是亮堂堂的。 一家人在烧着地龙的屋子里,吃着糕点和茶水,等着子时的来临。 过了子正就是新的一年了。 守岁,据说这晚人熬的夜越长,寿命也会越长。 跨了年,李晨和嫣然回到自己的沁心院,院里的篝火燃得正旺,两人相依相偎着默默无言。 回想着来到这古代的短短二十几天,李晨觉得真是不容易啊,离开了妈妈的关心、爱护,没了熟悉的同学、朋友,不再读自己擅长的专业,一切在这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以后得自己赚钱科举,从零开始积累、学习,适应大明朝的体系、制度,还得应付这原身那些不着调的亲人关系。 他从没想过,这些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既来之,则安之。 命运从来不会掌握在别人的手上。 世界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想要成功,就得人去适应环境,而不是让环境来适应你。 总有一天,他会在这里闯出个名堂来。 李晨低下头,亲了亲嫣然的发心,心里感恩,“至少我这一路上有你。” 嫣然昂起头,踮起脚,蜻蜓点水似的吻落在了李晨的唇上。 李晨一点点的含住了那片柔软、那口芳香,渐渐的加重了这个吻,缠绵、反侧。 良久、良久、、、、、、 李晨打横着抱起已经酥倒在他怀里的嫣然,大步的走进了卧室,把撩动他心扉的女人轻轻的放在了床上。 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着。 “嫣儿、、、、、、” “嗯。” “咱们生个宝宝好么?” 嫣然羞红的脸上,果断的点了点头。 火光照亮的窗子上映出了两_具纠_缠着的身体,绫罗帐里也是一片炙_热。 -------------------------------- 过了正月初一楼家才开始走亲戚拜年。 楼廷是楼氏一族的正枝嫡系,又是一族之长,还是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老爷,所以大家第一天走亲戚,大都会先去他家。 楼家也不例外。 李晨带上了自己读书时做的笔记和练习的字帖,跟嫣然一起随着楼父、楼母来到了楼廷家。 楼廷家里自是热闹非凡,院子里、厅堂里都站满了人,。 院中时不时的传出阵阵打趣声、高谈声。 楼廷之妻成氏热情的把他们一家迎进了门。 李晨和嫣然给长辈们一一拜过年,领了红包,就安静的出了厅堂,来到院中。 很多楼氏族人没有见过李晨,看到他,都站在一边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 “这是楼云家招的女婿?” “长得倒是不错,就是瘦弱了些。” “长得好顶个啥用?挣不了一分钱,他家也就是白养着个人生孙子用的。” “光一日三餐的养着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还不知道吧,听说这小子才进门没几天,就吵着闹着要读书。” “楼云就答应他啦?” “不答应能行么,家里头可指着他添孙子呢。” “呦,那可是笔大开销,幸得他家也不缺这点银子。” “哼,他家呀也就剩这一股铜臭味了。” 那人嗤嗤的笑起来,“这不,没个儿子,现在找个女婿来装装样子,也想混个读书人的名头。” “哼,一个大字不识的,不就是些痴心妄想!” 、、、、、、、 嫣然敏感的觉出了,这些人对自家相公的恶意,她紧张的握紧了李晨的手,担忧的看着他。 李晨好笑的摇摇头,用嘴型对着嫣然张口道:“我没事。” 他挤眉弄眼的对嫣然做着鬼脸,一脸嫌弃的瞟了瞟两边,又轻声的说道,“八婆!” 嫣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些个女人,浑身上下也就只剩一张胡说八道的嘴了,他一贯知道事实胜于雄辩,人一生成败有时候无非就是一个心态决定的。 那些个流言蜚语也就只能伤伤意志薄弱之辈罢了,与他而言就像不小心闻到的臭屁似的,虽然恶心但不会影响他以后的人生规划和心境。 大伯娘樊氏正与族里的一妇人,聊得火热,眼尾瞄到李晨,虚情假意的朝他们招手道,“嫣然,过大伯娘这里来。” 她一手拉了嫣然的手,上下的打量了一回,转头对那妇人道:“看看,我这侄女是不是长得愈来愈标致了?” 妇人笑眯眯的点点头,附和道:“可不是么,看看这小手嫩白的,还不知要便宜了谁?” “还能便宜谁,呐、呐,这边上站的不就是我那侄女婿么,他可是个读书人!” 是个人都能听出这话里的讽刺,那妇人看好戏不嫌事多的道一句,“那可真真是了不得了!” 李晨无聊的掏掏耳朵,心里想到,“我闲得慌,读点书,关你鸟事!” 樊氏见李晨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暗说道:“不知是你脸皮厚还是会装,都这样说你了,像个死人似的一点反应也没。” 她这边成就感得不到满足,看着李晨,不依不饶、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施舍道:“侄女婿,听说你才刚刚开始认字,你鸣文弟弟比你小一两岁,可是童生了,你年纪老大了,才想着学,又没个先生教你,哪能学好,咱两家是自家人,你要有不会的,来问你鸣文弟弟,也不要你交什么束脩费,一年给买点笔墨纸砚,四季衣裳也就是了。” 李晨翻了个白眼,心想道,“本来不想理会你,你自己偏要撞上门来,那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他明摆着不屑的说道:“莫非鸣文弟弟考了个小小的童生就已经知足了?大伯娘这可不行,古人语学无止境,您一定要好好劝解他切不可骄傲自满,否则一不小心,这十六岁的童生稀奇,但要是七八十岁还是个童生,可就大大不妙了。” “你,你个没娘要的小兔崽子,你敢咒我的宝贝儿子?!”樊氏气急。 李晨气定神闲的补刀道:“哦,对了,教学的事族里自有秀才老爷把着,还轮不上一个小小的童生来越俎代庖。” 樊氏再也忍不住,扬起手,怒气冲天的朝李晨跑过来,嘴里叫嚷道:“你这个文盲,好大的口气,看我不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嫣然一看大伯娘这个架势,情急之下,忙以身挡在了李晨面前。 李晨不急不慢的拉过嫣然,轻轻的往边侧一避。 樊氏用力过猛,往前面栽去,幸得那妇人从后面一把拉住了她,才没摔倒。 感受到周边那些人的目光,再看气定神闲、装无辜的李晨,樊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索性破罐子破摔,举起手巴掌,又往李晨扑过来。 汤氏赶过来的时候,正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咯噔一下,“这两孩子怎么惹上这只自高自大的锦鸡了!” 楼母虽然心里有些疑问,拦住樊氏的动作却半点不迟疑,面上带笑的问道:“大嫂,你这是怎么了?正月初二的好日子,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跟个晚辈较真,不叫人见了笑话咱。” 樊氏整了整紊乱的头发,喘匀了气,指着李晨道:“我怕什么笑话,担心被笑话的是你那没见识的好女婿才是,你听听他刚才说什么来着,自己一个大字不识的居然还看不上我家鸣文。” 她一顾左右,扬起声,对大家说道,“你们说这,可笑不可笑?” 李晨对着围在左右的楼氏族人,揖了一礼,铿锵有力的说道,“各位伯娘、婶子,小子没有看不起鸣弟,大伯娘好心想让弟弟教我读书、写字,我心中感激,可想着弟弟虽然考中了童生,可毕竟还要考秀才,自己的学业也是繁重得很,何况族学里有族长在,我也不必担心没读书的地方,岂敢劳烦鸣文,没想到我这一片好意却被伯娘误会了。” 族里的人都了解樊氏,这婆娘一天到晚都在秀自己的宝贝儿子,很多人自然看不惯她这做派,尤其是那些家里有子女跟樊氏儿子一起在族里上学的人家,成绩考不过鸣文的,心里早就积累了一肚子羡慕嫉妒恨,现在白放着能奚落樊氏的机会,哪舍得放过,顿时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樊嫂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难得鸣文是个会读书的,你不支持就罢了,还拖他后腿,你这样子要是被族长知道了,可不得说你。” “就是,人家小子一片好心好意,你偏偏要多事,鸣文自己还是个学童,你要他去做先生,那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么?” “她呀,就是嘚瑟,到时候影响了鸣小子念书,看楼仁饶不饶得了她。” “饶不饶她我们不晓得,要真耽误了那孩子,我看这樊氏还怎么臭显摆。” 、、、、、、、、 大家正说得起劲,楼才十四岁的儿子楼鸣学从外院跑了进来,对着院里的众人叫道:“李晨姐夫,你在么?先生叫你去他书房。” 李晨跟嫣然、汤氏打过招呼,坦然的从人群中走出来道,“劳烦十一弟,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