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禺只觉得自己从未真正懂过一只鸡。 之后那山鸡确实没再啄过人,只是也未曾离开就对了。每天早晚日出日落之时打两回鸣,叶禺管这叫晨鸣和昏鸣。昏鸣之后入夜了依旧钻回林子里去,让叶禺觉得不可忍受的是晨鸣,这鸡早上叫完之后一定会钻到自己房里,试图将自己拉到院子里去,若不从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叶禺安生的。 好容易到了院子里,也没见它乱跑,只是十分诡异地微张开翅膀然后极力合在胸前,而后盘起爪子,很是吃力。起初叶禺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转身就要走,那鸡见了十分不满作势又要啄她,不得已学着它的样子也胡乱比划,这才罢休。 远远看着叶无常临窗向这里张望,叶禺刚想要呼救,却见她常叔十份淡然地关了窗。叶禺:“……” 叶禺打不过这只鸡,想来叶无常这个书呆子也是没有这缚鸡之力,唉,果然是捡来的。走神的这一会儿叶禺又挨了几口啄,叹了口气,不敢再胡思乱想,过了会儿居然听见身旁的鸡忽然喘上了。叶禺:“???” 每每想起那场景叶禺便忍不住恶寒,好好的鸡不做,偏偏像个人一样调息打坐,长着雍容华贵的皮毛,做着毫无美感的丑态。 好在这样的晨练每天也不会持续多久,结束之后那黑鸡依然趴在叶禺房门口,为此叶无常还专门给它做了个竹窝垫了几层棉布,好让它趴得舒服些。 叶禺对叶无常近来的作为十分不理解,对这鸡的出现和它不符合常鸡的行为也很困惑,去问了常叔为什么他一副波澜不惊还无所作为的样子,他居然说这鸡甚有灵气,还大为赞赏了早起锻炼的这一行为。 叶禺不懂什么是灵气,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一群鸡确实是不一样的,如果不只是鸡,还有其他的飞禽走兽,或者奇珍异卉,甚至是人,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想到这里叶禺又打量了一番自己的个头,叹了口气。 说来也怪,叶禺惯是不知道烦心事是什么,以往最多是和常叔拌拌嘴,现在却是真体会到了不开心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心悸,无力,胸口烫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叶无常诊了几回都说找不到毛病,叶禺却觉得自己肯定是得了心疾,之前还没有,定是被那黑鸡啄出来的新病。如此一来,出远门更加遥遥无期,胸口越发觉得烦闷。 后来那黑鸡又多了捡些破烂草药回来的毛病,大多常叔也不认识,只是看鸡的样子怕是给叶禺吃的便收起来试着每日里炖给叶禺喝。叶禺谈不上喜欢,能活命的东西大体上都是好的吧。喝了一段时间常叔说脉象有力了很多,就当寻常补气的草药用了。 这一吃就吃了整整六年。 这几年下来,叶禺觉得自己虽然身高没有长多少,力气肯定是大了很多。得了每日晨练和补药的好处,慢慢的即使没有那只黑鸡的敦促,自己也能准时起床。 要说最近一次见它还是断腿那天,晨练结束以后黑鸡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躺回窝里,叼着叶禺的衣袖使劲往屋后的山林拉拽,似乎要带着叶禺去什么地方。叶禺当然不敢去,这几年虽然感觉身体强健了不少可却远不到能独自出门的地步,尤其后山草木繁盛,山禽也繁多,若有不测便是叫天不应了,谁还真指望只鸡来救人。 可这鸡一副去意已决的样子拖着叶禺就要走,以叶禺如今五岁寻常孩童的大小竟是拽不动这只鸡分毫,也是奇怪的很,不知它是哪儿来的这么大力气,明明这几年也没见这鸡长过哪怕一寸。一时不察,转眼竟从院子里消失了。 叶禺从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跑得这样快,一路下来连气也不带喘的,颇为惊奇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脚,之后才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片空旷之地,茂密的山林就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向前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正立于一处断崖之上,右侧有一巨石耸立,左侧石壁凹陷,一弯细水从林中蜿蜒而来在此处飞流直下,于崖下九曲盘桓着消失在密林之中,极目望去,并不见草庐和任何人烟。 叶禺环顾了四周也没找到将她带到这里的那只黑鸡,不禁有些气愤:“早饭还没来得及吃也不知道在这得饿多久。”却也知道自己打不过它也找不到它,此时也没办法回去,索性寻了个石块坐下来等着。 晌午的时候太阳越发毒辣,这外面也没个遮阳的地方,只得去林子里避一避。走了几步,隐约看见右侧的巨石之后隐匿着一个缓坡,如此看来,这石壁孤零零地立在此处确实有些格格不入,只怕另有玄机。 “难不成是条下山的路?”叶禺绕过了石块,沿着缓坡向前走,这缓坡沿着山壁而下,宽不过两三尺,左边伸出头去就是悬崖峭壁,叶禺脚下一阻险些摔出去,当下心里有些惧然寻思着返回崖上去,却听见空气一丝异动,这条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声响就是从尽头传来的。远远看着仿佛是个山洞,大约半人高,洞口的两窝杂草肆意飞舞着,并看不真切洞里的东西。 望着黑黢黢的洞口,凉风袭来只吹得草叶飒飒作响,虽日头渐盛叶禺却消了一身暑气,暗觉不妙,不得多想转头就往崖上跑去。 跑出不到两步忽觉左脚一紧,有什么东西缠了上来,未及看清人已经趴在了地上,掌心撑在地上虽砸的生疼,好在手脚脸皮并没有磕破。还没来得及庆幸,左脚上的力量陡然加大,瞬息的功夫叶禺就被拽进了洞里。 清风拂来,草木摇曳,仿佛未曾有人来过。 *** 中洲,天乐宗潮生阁。 正值十年一度的门派招新,此番刚刚结束新晋弟子的收录,阁里上下分身乏术,正是在刻录弟子身份玉牌,便于明日一早能及时发放至各峰。 “这位师姐,实在不好意思,我又忘了方才那位老人家说的玉牌如何归序,还请师姐解惑。”一圆脸少年左手拿着名簿,右手执笔,侧身询问身旁的少女。 “什么老人家,修道之人以实力为尊,怎能着于皮相?凡是未入内门的弟子,遇到修为高于自己一个大境界的人都要称之为师叔,方才那是负责此次招新的执事长老李师叔。”少女被打扰似有些不悦,眉头轻蹙“你可是俗世来的?” “是。”少年有些怯,“元寂惭愧,初入山门还请师姐赐教。” 少女闻言稍有一滞,而后缓了语气继续说到: “这玉牌共有三色,灰色外门杂役弟子所用,白色内门弟子所用,黑色为真君道君亲传弟子所用。你手里的这本名簿囊括今次所有的新晋弟子,你只管取了玉牌过来,用这符笔圈了上首的名字,如此拖至玉牌之中,”少女虽面有厉色,却一边执起自己的名簿做与少年看,“可懂了?” 只见被圈中的名字化为一缕幽光飞入玉牌之中,不过一息玉牌便褪了原本的乳白渐渐转灰,显然是外门弟子的身份印信了。 “仙家法术果然不凡。”未见过这等景象,圆脸少年啧啧称奇,却也疑惑道“内外门弟子何止万数,即便不是一个颜色也很难区分彼此的身份吧?”。少女闻言解释到:“不过是将名簿符笔施了个法诀罢了,就是尚未引气入体的凡人都可以用。你且将玉牌贴近识海。” 望见少年疑惑不解的样子,少女叹了口气:“靠在你额头上试试。”少年依言照做,却也不解为何要如此,等了一会儿听见少女出声问到:“可有感悟?” 少年浑然不知此话何意,倒是那少女自说自话起来:“我倒是忘了,你尚未引气入体查看不了这玉牌,罢了罢了,你且安心刻录吧。” “师姐,我还有一问,各峰弟子的玉牌都是归置在一处吗?” “你再用笔杆敲敲这玉牌。”少年闻言照做,静置的玉牌忽然犹如活物一般飞向殿中上首案几的其中一个玉盒,一阵金光微闪仿佛冲破了某个屏障之后,消失在了玉盒之中。 少年这才注意到,殿中陆陆续续有数个玉牌逐一从各个角落的案几上飞入其中,井然有序蔚为壮观,也不知这小小玉盒是如何容下这么多的玉牌,暗自感叹仙家法术之奇妙,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待要再问,身旁的少女已经兀自刻录起来,却是不好再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