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文廷式浑身一颤,露出如遭雷轰一般的呆愣神色。这短短的一句话信息量简直太大了。首先年仅十五岁的珍嫔向他暗示自己的影响力已经足以说服光绪尝试被国人斥为“邪门歪道”的西洋学说!
其次,载湉已经亲政,一国之君诸务缠身,哪来的功夫去学习什么“西学”?除非太后放权是假,迟早会把权力再收回去。
文廷式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学生早成为离王座最近的女人之一了。自己跟她接触,无论有意还是无意,都会被带入后宫争宠乃至帝后两党相争的泥潭,动辄粉身碎骨、祸及亲朋。
若桐苦笑道:“‘同光中兴’不过是朝堂上肉食者们粉饰太平的说法。如今国家内外交困,洋人虎视眈眈,五年之内必有大战。父亲伯父都远在外省任职,我在京中举目无亲,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冒昧请求先生,如果您觉得为难,那便只当今日的事没有发生便好。”
文廷式大为动容。他放弃了在日本安稳的生活,冒险回国,难道就是为了当一个教书先生吗?三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却又迅速跌落尘埃、流落异国,他难道就不想向那些蔑视自己的人雪耻吗?若桐的邀请无疑是一条布满荆棘的前路,却上可通天!
“那么,合作愉快了?”若桐换上愉快的神色,俏皮地向他伸出手。
握手是洋人表示友好、亲密和平等的礼节——这还是他年轻的时候教给未出阁的唐六小姐的。文廷式不由失笑。他微微点了一下头,却没有回握若桐的手,而是垂首道:“谨遵娘娘懿旨。”
“是故政令之通行,在下而不在上;外战之胜负,在野而不在朝;百年之国运,在民而不在官......”景仁宫的灯光下,载湉拿着一张发黄的雪笺纸兴致勃勃地读着。
若桐在一旁给陛下铺床,越听越觉得耳熟,凑过去一瞧,却见那封底上写着“学生文道希敬呈,光绪十五年四月十二”。却是文廷式中进士那年写给翁同龢的“经国文策”。
载湉趁机把人揽到怀中坐着,扬了扬手上的纸笑道:“他提了三条策略,一者派遣留学生,翻译西方典籍;二者科举改制,创办新式学堂;三者广开言路,允许民间办报。你这老师倒还有些想法,只是这三条桩桩件件都是关系朝廷根本的大事,想要太后答应,除非山无棱天地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