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暖床的玩意儿。
他仗着暴君已然睡熟了,咬牙切齿地瞪住了暴君,欲要将其生吞活剥了。
他方才趁着上药之际,将那碎片藏于床榻底下了,如今他整副身体被暴君束缚着,压根够不到那碎片。
这暴君的体温极高,莫不是发热了罢?
但这暴君面色如常,应当并未发热。
生前,他因为身体孱弱而气血不足,导致体温偏低,是以,他并未花费多少功夫,便习惯了幼鲛的体温。
现下若是盛夏时节,拥他入怀应当甚是凉快,可现下已入秋了,这暴君当真不冷?更何况他还濡湿了这暴君的朝服。
他左右无事,研究起了朝服来,这朝服的绣工精美绝伦,衣料更是奢华无比,泛着柔和的光泽与微微的凉意。
他的视线巡睃了一周,最终定于暴君面上。
这暴君与朝服甚为般配,倘若能成为一代明君该有多好。
如有名臣良将相助,这暴君能否成为一代明君?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自懂事以来,他深知自己无法上战场,便盼着自己有朝一日能上得了朝堂。
因而,从三岁起,他便跟着西席断文识字,直至十五岁,西席教无可教。
要是待他百岁,化出双足后,能参加科举……
他打住了思绪,首先,他全然琢磨不透这暴君的心思,但他知晓自己大抵参加不了科举;其次,就算他参加了科举,榜上有名,顺利地上了朝堂,怕是一朝行差踏错,会被这暴君当朝斩了;再次,纵然能苟延残喘,他亦不认为自己能将暴君辅佐成明君。
综上所述,他若要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至关紧要之事便是取了这暴君的性命,换一明君坐那皇位。
思及此,他却又忍不住想:倘使这暴君并未经历过苦难,而是一帆风顺地作为太子继承皇位,是否便能成为一代明君?
这个假设恐怕不成立。
世间上,经历过苦难之人不知凡几,但其中作奸犯科者乃是少数。
绝大多数人无论经历过如何悲惨之事,皆会向阳而生。
故而,这丛霁之所以会成为暴君,十之八/九是由于其骨子里流淌着暴虐的血液。
片晌后,暴君并未因他而发冷,反是他因暴君而发烫了。
为了尽量让自己离暴君远些,他急欲将放于自己与暴君身体中间的双手抽出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已发麻了,他努力地动了动指尖,却不慎触及了一物,登时指尖烫得近乎要融化了。
他陡然一怔,霎时心如擂鼓。
尚未将自己的心脏安顿好,他猝然见得暴君掀开了眼帘来。
他被暴君注视着,手足无措,继而闻得暴君疑惑地道:“你不是不愿礼尚往来么?”
并非礼尚往来,我只是一时不慎。他紧张得连指尖都发颤了,以致于每一字俱是歪歪斜斜。
丛霁抬手覆上温祈发红的面颊:“你既不愿礼尚往来,为何害羞?”
温祈解释道:并非害羞,而是窘态。
“原来如此。”丛霁并未再追问,复又阖上了双目。
温祈却是不由自主地在脑中勾勒出了一物,显然,他上回的结论是正确的,他若侍寝,必定命丧当场。
约莫一盏茶后,他身上已无半点海水了,他望向不远处的水池,生出无限渴望。
随着光阴的流逝,他的身体愈发干燥,似乎将要龟裂了。
他再也受不住了,遂轻声唤道:“陛下,快醒醒。”
暴君当然不可能听懂他之所言,但只消听到他的声音,便能懂得他的意思了。
暴君却是一动不动,他料想自己的嗓音应当并未入暴君的双耳,正欲提高声量,竟见暴君倏然睁开了双目。
紧接着,暴君即刻起身,将他送回了池水当中。
他急切地将全副身体浸湿了,才探出首来,仰望着立于池畔的暴君。
丛霁久未好眠,被这般注视着,便想拥着这幼鲛再睡上一觉,但他并未行动。
他凝视着温祈,好一会儿,才道:“朕晚些时候再来见你。”
言罢,他径直出了丹泉殿,又去了白露殿。
丛露依然沉沉睡着,他叹了口气,内疚地道:“露珠儿,朕适才险些杀了你,是朕的不是。”
他身中剧毒已有足足七载,此前,即便神志为嗜杀之欲所控,他亦不曾对丛露起过杀心。
不久前,他非但对丛露起了杀心,还动了手。
若非他及时制止了自己,后果不堪设想。
他体内的毒性显然愈加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