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也不顾疼,他起身后随意地伸了个懒腰,更加随意地反问:“我只是和一只丑小丫聊天,哪里不合适?”
“滚。”梁丫功力不够,只张口撵人。
林海踱步离开后,梁丫又抬眼看向了街角,街角没有了黄玲母女俩的身影,她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靠坐在网吧柜台一角耐心等着。
梁丫像个石猴一般从天亮坐着等到天黑,期间林海路过几次,次次拿话笑她一通才会离开做自己的事。
黄玲为什么没来?
为什么没跟之前商量好的一样来找她?
整个网吧开始四溢泡面香味,梁丫探头看了看对面,她犹豫片刻才起身向对面走去。
昨天田强让林海告诉她,她爸妈今天要回来。
梁丫知道,过了今晚她就不必半夜跑出来然后窝在网吧里受气了,她可以回家了。
她可以回家了
没走进田强家的店铺,梁丫就听到一声让她有些耳熟的笑声,她快步走了进去,待到看清楚人,她又止住了脚步。
黄玲没有来,但她要的东西来了。
田强攥着她的录取通知书,和黄玲的母亲说笑着。
说了什么梁丫已经不知道了,她定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黄玲为什么不亲自给她?
为什么要交给田强?
她的录取通知书……她的东西为什么要交给田强!
可能是她的情绪波动太大,存在感增强了些,屋内聊天的两人默契的同时看向了门口的她。
口中似是被什么塞住,梁丫只觉得难以开口说话,她攥紧手心才勉强能镇定地打招呼:“……琴姨、田强叔。”
肤浅的夸赞和吹捧像是一张网,密不透风的一点点裹住梁丫,她麻木地提着嘴角,时不时配合着点头应和。
“丫丫,你还想上学吗?”
脑子里一团浆糊的梁丫根本无心去想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她茫然地抬头看向坐在灯下瞧着她的田强。
田强倒是好脾气,不紧不慢地又问了一句:“问你话呢,丫丫还想上学吗?”
他说完,拿着手里的录取通知书跟着晃了晃。
“想。”梁丫听清楚问话之后,没有任何犹豫地张口回道。
“上学,原来想上学啊,”田强还未擦洗的双手上满是黑色的污渍,他的拇指在纸面轻轻摩擦,鲜红的纸面一角立马留下了点点黑色的印记,他再次缓缓开了口,“那今晚就乖一点,不要乱跑。”
梁丫能感觉到手心泛着凉意的黏腻,可是她说不出话来。
她已经十五岁了,没有天真到听不懂人话。
可……她躲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张纸吗?
她害怕自己在街上偶遇到梁国栋和田强,便躲在网吧等着黄玲……
这可能是命。
她努力过、挣扎过,不惜作践自己的名声,企图让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对她起一点点怜悯之心或者厌弃心理。
可她忘了。
她就算考了再好的成绩,考了第一名,拿了奖学金,不需要别人再为她花一分钱……或者再叛逆的不知廉耻、没皮没脸的和男人厮混。
可她忘了,她姓梁。
自始至终自欺欺人的是她自己,她认不清……她姓梁。
她被她的父亲卖了,在她还没有能力去养活自己的时候,还没有能力做主的时候。
她期望的那些未来里,好似她都不应该姓梁才对。
她以为自己是一只丑小鸭,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能变成白天鹅。
可她看着田强满是污渍的手摩挲着本该属于她的东西时,她突然从自己的自欺欺人中醒了。
她不是丑小鸭。
她姓梁,是梁国栋的女儿。
所以……她变不成白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