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瘦子同人打赌,他要杀他家的一条恶狗,别人都不信。” “为什么啊?” “那条恶犬,比瘦子壮得多,也养了很多年了,却怎么喂都不饱,到处咬人,把瘦子一家几乎都咬死了。” “那怎么办?”我托着腮帮子,认真地问。 “他打算呢,先给它一块肉,在它得意忘形的时候给一棒子打蒙了,当它追着他疯咬时,把它带到他准备要埋它的洞。” “那后来呢,他成功了吗?”我有些焦急,但是可恶的是,老嬷嬷却又死活不肯说了,她说: “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结局的。” “咋了,你这小丫头不是当上公主了么,不愁吃穿的又不用干活,怎么还是憋着个苦瓜脸。” “你不懂。”我故作高深地说。“我是在替这身份的主人伤心啊,借着这身份骗吃骗喝的,怪不好意思。” “不就是找了个后妈嘛,先皇后的确是有些可惜了,不过在这混的,又是那样的高位,哪有手脚干净的。”老嬷嬷的声音蚊子似的叫,“既然你有这样的福气,便先享着咯,或许,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 “你说,人真是奇怪啊,明明在一个人的坟头肝肠寸断,却能在第二天若无其事地迎娶另一个人。” “我忘了同你说,”老嬷嬷似乎并没有听到我的话,“那瘦子很穷,没有人帮他,那块用来引恶狗的肉,是从他身上割下来的。” 午后的太阳很好,我躺在老嬷嬷身旁,四仰八扒地赖在宫中不起眼的一处草地,想起那位曾高贵到与国君比肩的女子落魄的时候。 最后的那几天,她神志已经不是很清醒了。犯迷糊的时候,还那么温婉端庄,她会认真地将我搂在怀里,捧着书,逐字逐句地念,或者抓着我的手,一笔一划认真地写。 她的手并不像什么养尊处优的人应有的葱白细嫩,上面也有平常干粗活的的人有的冻疮,伤疤,即使隔得久了,但是仍然印在上面。 突然那瞬间,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我有这样的母亲,我会让她,每天都像这样笑。 她生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 她很爱那位叫代弋的公主,她可爱机灵的女儿,最后几天,我尽力地壮着胆子扮演着她的女儿,成全她。 “你不能怪他,他是帝王,拥有的太多,要舍弃的,自然也很多。” 她说的最多的便是这句话,她一遍一遍地耐心地同我说,同我解释,不可置否,那几天,不知为何,我心口都疼得厉害,针扎似的,很不好受。 那一天半夜,趴在床头的我隐约听到这句,“好好活着。”她认真地重复着这句话,“为了自己,记得只为了自己啊。” 她的眼开始朦胧而溃散,她再也没看我,盯着门的方向,盯着盯着累了,就闭上了眼睛。 我不记得我有没有哭,只记得那时候确实伤心,这滋味不好受。不过她一死,我便没有必要留在她身边了,也没有这个资格。 嬷嬷在一旁佝偻着腰,看着。 尸身被嬷嬷打点的人利落地收拾好,嬷嬷牵着我,一路随着人出了宫,趁着夜色赶马车走了许久的路,到了一处山头。 已经有人候在那了,阴森森的山头,寒意迈上心头,我瑟缩在嬷嬷怀里,她没有推开,反而紧紧地搂住了我。 天明,破晓,我被一阵马蹄声惊醒。 帝王不同于别的人,他不会,也不能轻易地下跪,哭泣。 他只能微驮着腰,扶着无字的墓碑,凝视那风中要灭不灭的白蜡烛,趁着这个没什么人的时候,稍微脆弱一下。 他只能慢慢蹲下,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咕隆声,却流不出泪。 我耳边恍惚晃过她生前的话,“我知道你不是她,不过,你也要像她活着那样好好活着,好好长大。” “有些人活着,就能让另外一些人支撑着活下去。”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大手一推,将我推到了那人面前。在那声一旁太监的鸭公嗓吼出的“大胆!”中,他回过了头。 十多岁的身躯,并不是很高,比蹲下的他高那么一点。 虽然占了身高的优势,但是我还是觉得浑身打哆嗦。本想着赶紧回去吃上老嬷嬷的鸡腿,生怕凉了,如今看来,鸡腿没凉,倒是我要先凉了。 王有些诧异,继而是狂喜,铺天盖地地。他望了眼旁边的嬷嬷,嬷嬷噗咚一声跪下,浊眼中含着泪,毅然取了一旁侍卫的刀,一下抹了脖子。 继而七七八八的,伺候的人都一一抹了脖子,尽管有不情愿的,也被迫赔了葬。 王大病了一场,醒来的第一道旨,对回归的代弋公主大肆庆祝,他对我说:“从此,你就叫代弋了,以前是,现在也是,” 万万没想到,最后我还是当上了公主。没有男宠,也没有帅驸马,胜在美酒佳肴,小日子还算滋润。 我又望了一眼一边哼着小曲嗑瓜子的老嬷嬷,觉得我走了狗屎运,活得却还是没她那么舒坦自在,心里暗自郁闷。 这一天,我那便宜老爹终于给了我次出外放风的机会,哦,据说是我那威风八面的外祖父回来了,还打了胜仗。 唉,当个公主也不容易啊,除了吃喝玩乐,还要捉紧时间给自己绑个驸马,以免那天被便宜老爹看不顺眼就送去和亲了,还有愁着哪天这个邻国兵临城下,那个将臣举兵造反,最担心的是造反的还是自家亲戚,真是两头不是人。 这几天啊,忧思甚重的我捋了捋这比月老的红线还要乱的我一家子便宜亲戚的关系,经过我睿智的头脑以及惊人的八卦能力,终于弄清楚了我,代弋公主,到底是谁。 基本上,朝廷就是我家开的,宁家作为个百年世家,在我那个一手抓着兵权,一手提着折子的外祖父手上发展到鼎盛,三朝元老,一个不高兴还将皇帝给换了。新上任的皇后是我家小姨子,头顶还有个太后是宁家的。不得了了,基本上宫中我都可以横着走了不是,也不知道我那便宜老娘犯了什么事,竟然这么硬的背景都撑不过,这么多亲戚死的时候一个都不在。 想着,我便嬉皮笑脸地踏过了这个了不得的外祖父的门槛,这府邸,这气派,丝毫不输我住的那座房子。 当然,我也不是单纯来逛的,我是担着旨意来慰劳慰劳功臣的,据说,我来,会显示出皇家对功臣的器重,另一说,借个由头来叙旧,是对功臣的体恤。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这边方才行完礼,客套完一番,那边便有人送走了宣旨的公公及一众随行的人,说是要与我“叙旧”,然后,大门一关,变换了副脸色。 “派了你来,是要打我们的脸么?” “一个野女人生的,也配当上皇后,一个庶女生的,也配当上公主?” “就这么个市井养大的人才这么想,真枉费了捧他到那个位置的心思。” “原以为滴水不漏,想不到还有条漏网的。”那贵妇人鄙夷地望了过来,鲜红的蔻丹刮在我脸上,“算你识趣,知道说了出去也于事无补。” “既是那皇上派了你来,便是算定了我们不敢在府里动手,只是若还有拿着面具装神弄鬼的事,我敢派人杀你一次,便不怕第二次。” 好不容易从那府邸出来,我略有不爽,从没有人如此下我的面子,又怕忽地跳起来咬人会泄露了自己的身份,只能咬牙切齿,在脑子里将那妇人的爪子剁她个千百遍。 这么说来,我那可怜的便宜老娘,倒是被自家人害死的了。说这番话的时候,明明我那外祖父就在门外不远处,只能说,这一切不是他默许的,就是他指使的。 我有些闷闷不乐,恶心地想将他们所谓热情招待的午宴吃的东西都吐出来,据我观察,皇上赐给他们凡是能吃的都做上了,若是有毒,死的肯定有我的份。 更闷闷不乐的是,我那便宜老爹,是让我做出头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