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小宫女怎么这么慌不择路,连爬带滚的,原来是我那便宜父皇,又给我找了个便宜母后。连带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不得了,看热闹怎么少了闲得发慌的我? 本公主自然晓得自己有多倾国倾城,花容月貌,只不过,没想到竟然惊呆了这么多人,连我那白捡的老爹的脸色,也煞白得很。全场死一般寂静,像是有什么东西几乎溢满了整个空荡荡的大殿,连奏得喜庆的曲子也停了,殿内一片诡异的红飘着。 我觉得越来越奇怪,一路走来,身后的宫女都是哆哆嗦嗦的,连几个平日谨慎沉稳的,也失了仪态,踉跄着险些摔倒。 我只听到倒吸气声,沉重的呼吸声,渐渐地便有小声的议论。 有人说:“她回来了,她她她,她没死!” 有人说:“怎么可能?那个地方,即便是正值壮年的男子,也未必有一线生机,更何况。” 抬头,见老爹神情肃穆,他问:“代弋,你所戴之物,从何而来?” “闲暇时整理旧物,无意中见它别致,觉得父皇大婚,应当穿着特别些,便带了来。” 装逼嘛,谁不会,不过我也听懂了些缘由,原来他们并不是怕我,是怕我脸上这个顺着自己心情随手带上的面具,那么,他们又为什么怕一个面具呢? 老爹的神情晦暗不明,好端端的热闹变得无比尴尬,毫无看头,我便想着赶紧献完礼,行个安,找个由头遁了,兴许还有时间偷溜到老嬷嬷那听个故事。 这个新的后呢,生得也是颇有姿色的,非常像我死去的那个便宜老娘,笑起来,应该也是很好看的吧,只是,总是觉得,她有哪里不是很对劲,让我感觉十分不舒服。 当然,她也比别人好不了哪里去,接我匣子的那双手,微微颤着,还强忍着镇定。 可下一刻,那匣子还没完全打开,便扑通扑通地沿着长梯滚了下去,里头的铃铛叮当响,她也失了仪态,终于撑不住,跌坐在金灿灿的椅子上。 我已是被弄得云里雾里的,老嬷嬷说,送礼便要真诚,我将我那便宜老娘传给我的家当都送出去了,怎么就是这样的反应? 我只能亲自下去捡起来,这衣服华贵是华贵,但甚是厚重,走起来不容易,也不知道那位让我走了狗屎运的无忧公主是如何从小穿到大的。 我想蹲下身子,衣服带子扯着,蹲不下去,身旁的宫女个个惶恐地缩在一旁,不知所措,真是没有一个有用的。 正当我尴尬地站在匣子的时候,终于有个识时务的人伸手帮我将匣子捡了起来,递给了一旁目瞪口呆的侍官。 来者一身艳红狐狸毛,一脸风骚,长发飘飘,凤眼微挑,好一副轻薄良家妇女的相貌! “陛下大婚,倒少了份微臣的喜帖,甚是小气。”一开口便是轻佻的语气,倒是坐实了我的直觉,“索性微臣也不带什么薄礼,算是相抵了。陛下莫怪。” 老爹的面色才算是好些,说的这样的话,他倒也不生气,只是道,“无妨,念着大神官不便出行,才不叨扰,即来了,岂有怪罪之理,大神官请坐。” 这所谓的神棍却也不坐,抬手夺了我脸上的面具,我倒想是夺回来,却够不着。 他笑着一转身,又向王拱手道,“昨天有个小丫头向我讨教,如何哄她主子开心,我嫌她烦,也就随手扔了些精巧玩意让她挑,殊不知一时不慎,惹出这等祸事,让大家受罪了。” 众人长舒口气,只是那座上之人,似乎并没有被这句话给安慰到,她仍然睁着恐惧的眼,盯着我。 “公主喜欢什么玩意,到微臣府上挑便是了,这个,纵公主再喜欢,也给不得。”他恭敬地说。 我十分惊奇,竟然有人青天白日下抢东西的,还抢得如此理直气壮,颇有道理。我还想争辩几句,谁知被地下的裙带子一拌,顿时五首朝地,结结实实给那狐狸行了个大礼。 那狐狸笑得分外狡猾,“公主不必多礼,举手之劳而已。” 纵然我再爱惜自个的牙,我也忍不住将它咬得硌叽作响,落座后,每吃一口东西,我都将它恶狠狠地咬几下,盯着那神棍的方向,恨不得将他咬死。 大神官的府邸倒是不大,还没到我那便宜老娘的一半,摆满了各式各样我没见过的稀奇玩意,更稀奇的是,这里栽满各式的果树,见过没见过的,有些藤曼缠上屋顶,有些树梢穿过围墙,有些匍匐在地,有些高高翘起,倒是同那些稀奇玩意格格不入。 “神官很喜欢吃果子吗?”我有些掩饰地遮住了嘴,生怕口水流出来被人看见。 “不是,”那狐狸脱了他那身狐狸毛,倒显得瘦得有些可怜,“那是从前有人爱吃,吃了随手扔的核长出来的。” “那人呢?”我真要向她讨教讨教,这果子能不能弄个也给我回去吃一个种一把。 “死了吧。”狐狸将脸上的笑容一收,显出几分落寞来,“果子都熟了好几季了,以她的德行,怎么舍得不回来。” 我顿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虽然我的确是来向他讨债的,但是也没想过随口说几句就让这么个笑起来气死人的人触景伤情,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只得生硬地转过话题,“那面具不值几个金子,不过那是旁人交托我保管的,你还我。” “保管?你倒是带着它招摇过市啊,生怕旁人不知道它在你手上。”狐狸不屑地冷笑,我不禁翻了个白眼,“你是谁,你管我?我的东西我想咋样就咋样。” “砰!”古雅而刻着繁杂雕花的案头一把裂开,轰然倒塌,茶壶茶杯的碎落一地,“你的东西?你又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这败家子,这案头,这茶具,都能换十张八张这样的面具了,脾气怎么说来就来。 好巧不巧,一位老妇人端着些茶点进了来,见此场景,竟一丝惊恐都没有,慈眉善目的,倒是眉目间扬起一轮笑意,“能惹我家少爷生气的,老奴倒是只见过一个,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第二个。” 说着便含着笑,搁下茶点,蹲下身子收拾了,我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将繁重的裙带子一扯,也不管它哀怨地“吧啦”一声断掉,也蹲下身子收拾,这家伙,一点都不懂得尊老爱幼。 那老妇人刚要制止,却收了狐狸一个眼色,也就由得我了。 那只炸毛的狐狸收了脾气,入定了似的坐在那,直至我同那老妇人收拾好了,才说:“面具可以还你,只是往后那女人生前给你的东西,不可再轻示于人前。” 刚提着裙子要走的我,忍不住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拿了面具,仍觉得不解气,顺手又摘了几个果子,心满意足。 又听到他在身后说:“若想吃果子,这园子,你可以随时来摘。” 我头也不回,心想,就算你千万个不乐意,我还是会想法子偷溜进来摘果子的,要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