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月色,从画舫上半开的雕花万字如意窗洒进了红绡帐里。躺在帐中的元冷竹,怔忪地望着自己身上的青年。只见穆明泓剑眉入鬓,黑眸朦胧似映着星光点点,温柔俊逸非凡。
元冷竹双臂被他箍得越来越紧,青年头上的汗水滴在她的脖颈中。他急促的喘息越来越重,双唇微动,极诚恳又克制地轻声道:“还望姑娘援手……”
他身子滚烫,剑拔弩张。他中了极烈的慎恤胶,能忍到现在已经毅力非凡。
元冷竹望着她,他明明被渴望折磨的神志不清了。可她不点头,他就一直忍着不动。
前世,元冷竹认为他是君子落难,又被方才他那一声请求中暗藏的哀恳,拨动了心弦。那夜她含羞轻轻点了头,从此便结下这段孽缘。嫁与他十五载,她殚精竭虑委曲求全,想要博君一顾,却始终得不到他的心。苦熬岁月,半生痛苦。
元冷竹只觉荒谬,前世她临死之前,分明指天告地,发誓若有来生,不想再与穆明泓有半分瓜葛。她再也不当什么皇后,枉送自己性命。
想着,她不自觉伸手摸了摸他光润的脸颊。十五年前的穆明泓,眼角眉梢意气风发,不见丝毫多年后亡国之君的颓气阴郁。
她的指尖触到穆明泓的脸颊时候,穆明泓不由身子微颤,温柔的眼眸下,瞬间涌起深沉渴望,想要撕碎她吞噬她。
元冷竹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熟悉的眼神。实在可笑,即使前世丈夫一意冷待她,可在床笫之间,他们却一直鱼水尽欢。
也就这些许温存,哄她自欺欺人,过了十五年。
元冷竹唇角泛起一丝自嘲微笑,轻轻摸着他的脸,却始终不点头。穆明泓眼珠子都红了,忍不住低哼了一声:“请姑娘相救……定不相负……”晶莹汗水滴落,他的唇都咬破了。
元冷竹忽然伸出纤秾合度的美丽手臂,将穆明泓的头拉了下来,在他耳边轻声道:“定不相负?你可知道我的名字?”耳畔青年急促地喘息着,几乎说不出话来了,“姑娘……叫……”
元冷竹温软的红唇,贴着他滚烫耳廓:“元冷竹,记住,我叫元冷竹。①河水洋洋兮清冷的冷,②冉冉孤生竹的竹。元冷竹,不要忘记。”
他的眸子一深,似乎清醒了一些,望着她道:“姑娘……若不愿……”
元冷竹本绝世佳人,月光下更娥眉微蹙,眼眸流动欲说含羞,娇艳若暮春繁花倏忽盛开。
穆明泓又一阵头晕目眩,眼前景物模糊成一片,唯有方才所见倾国芳姿,深深印在脑海之中。
他却忽觉一阵剧痛,差点儿惊呼出声。
他滚到了床榻的另一边,浑身冷汗,昏昏沉沉,喘息说不上话来。却听另一头女孩儿轻轻笑了笑,声音悦耳如银铃,语气却颇为冷漠:“他们给你吃的是慎恤胶,迷情助兴罢了,不会害你性命。今夜即使无人相助,你也能熬得过去。”
穆明泓虽是不得宠的皇子,从小到大,也从未受过这样的伤。他抬起头,想再看看这狠心的女孩子,眼前依然模糊一片。他声音略低沉:“你……如何得知?可是……他们同伙?”
元冷竹没想到他现在还思维清晰。若不是她经历过一遭,知道他如今已经是半昏迷,过后什么都记不清了,她还真要被他唬住了。
她凝视着明明痛得眼角抽搐,却依然一脸冷静发问的穆明泓。当年两人争执之时,他曾冷冷道慎恤胶即便无人相救,也无大碍。他既如此说,今天合该受这罪。
两人凝视对方。窗外银光如轻雾一般,和着江风送来的桐花和雨水的芳香,冲淡了画舫的脂粉苏合香。
前厅中小生在唱《拜月亭》,清越悠扬:“③一自瑶琴操离鸾。眼底知音少。不与弹。今朝拂拭锦囊看雪寒。伤心一曲倚阑干。续关睢调难。”
元冷竹心中一阵恍惚惆怅,这曲拜月在耳边萦绕半生,不意今日重温。却听唱曲小生大叫一声。紧接着传来一阵陌生男人的高声怒喝:“飞贼就藏在你们船上!搜船!都别动!”
说话间,在一片惊呼声中,杂乱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咚咚咚”,粗鲁的砸门声响起来:“开门!官府捉贼!验看正身!”
元冷竹吃了一惊。前世那一夜她含羞带怯,非常混乱,记忆模糊。她只知那夜穆明泓遭人暗算,并不知晓到底有何曲折。这些年来,她梦里皆是悠扬的声声拜月曲,月下穆明泓清俊惑人的眉眼,他的磁性轻吟,坚实细腻发着光的肩背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