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长,夜未央,瑶台琼宇连霄汉,宫门九重深如海。 万盏金灯照亮深宫大殿,一层层绣纹繁丽的云帷静垂于龙柱之间,近旁跪地捧灯宫奴的影子凝滞在巨大的玄石玉砖上,浓重而晦涩。 万籁俱寂的长夜,四周不闻一丝响动,大殿深处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在这样的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 萧意安跟在珍妃后面,一路小跑而来,却被侍卫齐齐挡在殿外。 “你们好大的胆子,为何将我与母妃挡在殿外?”萧意安杏眼横挑,想要撞开侍卫进入殿内。 自父王病重,王后司空湮月把持朝政,将她与母妃幽闭未央殿。今日她无意听见长宁公主萧涟与宫人的对话,宫中御医都被请去永麟殿,父王的病越来越严重。 萧意安自小习武,奈何也只是十三岁的女娃娃自然是比不过这些孔武有力的侍卫,不多大一会便已身疲力尽。 萧意安还想向侍卫冲去,却被珍妃制止住了,她冲着萧意安摇摇头。 “安儿,算了,我们在殿外等候,等王后传召吧!” “是,母妃!只是为人子女,理应侍疾床前。而且远在漠城的萧珞哥哥正在赶回王宫的路上,父王一定是病的很严重,我真的好担心父王。”说完,萧意安便嘤嘤哭了起来。 珍妃轻轻地拭去萧意安的眼泪。安慰她道,“别哭,安儿。既然我们不能亲自照顾你的父王,那我们就在殿外祈祷上苍,望它保佑你的父王。” 永麟殿内。 王后司空湮月来回踱步,面带厉色看着十几名已在殿前跪候了半夜的御医。 “都愣在这里干什么?王上至今毫无起色,你们还不快想办法!” 众御医无人敢发一言,只有为首的一位老御医缓声禀道:“王后娘娘,王上沉苛已久,我们……实在已无能为力了……” 话音未落,司空湮月便大怒:“我要你们干什么?你们难道不会用药?”她急速地在殿中踱步,神情暴戾:“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给我想办法!” 司空湮月,大燮洲洲主萧祯的王后,位居凤位二十五载。生一子萧珩,一女萧涟。 后宫佳丽三千,王子贵女众多,可这大燮洲最高的统治者却迟迟不立储君。 朝中自成三派,分别是以王后母族司空氏为首的景王萧珩一派,南阳候府为首的宸王萧湛一派和手掌十万兵马的穆王萧琂自成一派。 如今王上病重,尚未立褚,若王上驾崩,这大燮洲定会掀起夺嫡之争。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司空湮月停下身来,望着大殿之外跪于寒风之中的身影,双眸泛着冷意。三王之争,鹿死谁手?她赌不起,也输不起,她的儿子萧珩必须是储君。 如今之计,唯有请她前来。 永麟殿外,夜凉如水,阵阵秋风吹过,仔细听去,似有“沙沙”之声。 “王后娘娘。” 只见一只白玉般的纤手掀开帷幕,走出一个少女来。 那少女一袭束腰的浅紫色宽袖长裙,腰上绕着一根红色软骨九节鞭,裙角叉开,裙边用银线绣着层层叠叠的无角怪兽,似龙非龙。一头棕色长发只有一根紫色丝带束着,其余皆披脑后,怀抱一通身碧绿的古琴,约莫十六七岁年纪,面容秀美绝俗,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 “紫姑娘,王上可醒了?”司空湮月面带忧色望着面前的紫衣少女。 “灵烟不辱使命。”紫灵烟轻轻颔首。一只白得透明,隐约可见青色脉络的手伸向司空月,上面一只泛着红光的蛊虫正在缓缓蠕动。 “娘娘,这是续命母蛊。将它种入体内,即能催动王上体内的子蛊,控制其心智。” 还未等司空湮月看清楚,紫灵烟轻轻抬手,红光一闪而过。司空湮月感到手腕处有一丝疼痛,不出片刻,续命蛊虫便与她融为一体。 “娘娘,蛊虫能存活三十天,三十天之内定要完成你要做的事情。我曾许你三件事,这便是其一,未来景王殿下大权在握,请您记得允我的承诺。” 紫灵烟说完向司空湮月盈盈一拜,转身离去。 司空湮月望着逐渐消失的紫色身影,轻声叹息,思绪飘零…… 一夜之间,大燮洲仿佛是变了天。 缠绵病榻三余月的大燮洲主萧祯上朝了。册封景王萧珩为太子,将大燮洲最强的黑甲龙骑的兵权交给了司空一族,举朝皆为震惊。 司空一族是大燮洲的百年望族,族长司空奕为当今王后的胞兄,其长子司空烨掌管大燮王都三万禁军,次子司空落痕神出鬼没,坊间传闻他是江湖之中富可敌国的千机楼楼主。如今黑甲龙骑的兵权也落入司空家之手,不久的将来大燮王朝怕是要成了司空家的天下。 夜幕沉沉,繁星满天。廊下声声虫鸣,时有微凉抚颊面,却感觉不是风。前面引路的两位宫女,一路沉默,躬身前行。 举目远望,每一庭柱,辄悬宫灯,淡黄色的流光将水殿云房照得灯火通明,将玉树琼枝映得如若烟萝。 萧意安一路跟随侍人向前走去。今晚宫中甚是热闹,父王久病初愈,那座空旷已久的东宫也有了新的主人,举国同庆。 只是萧意安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宴会热闹却流俗,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可人与人之间却好像隔了一座山,每个人都有猜不透的心思,彼此之间不过寒暄敷衍,缺了人与人之间至纯的信任。歌舞升平不假,却是宫中数见不鲜的东西,让人厌烦不堪。 萧意安本来找了个理由留在未央宫,花朝姐姐却告诉她萧珞哥哥在宫宴上四处寻她。 未央宫是内殿,成年外男无召是进不去的。没办法,她只好亲自参加宴会。 通往朝阳宫的路太过于幽长,此时的萧意安百无聊赖,忽然听到身后一声低呼:“安安。” 如此熟悉的声音,萧意安带着笑,回身而望。只见微黄的廊灯之下,一位公子翩然而来。那公子身上穿了一件天蓝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条玉带,靛青色的华美宝玉彰显着他卓尔不凡的气质,一缕青丝用一支白玉琉璃蟠龙簪束起,古朴闲雅。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 “萧珞哥哥。”萧意安跑上前去紧紧抱住眼前的男子。“萧珞哥哥,一年没见了,我好想你哦!” “都快及笄了,怎么还像个孩子。”萧珞无奈的摇摇头,轻抚着眼前少女黑如锦缎的长发。 “还早呢!我才十三岁。”萧意安不高兴的撅了撅嘴,从萧珞的怀中退了出去。 恍惚之间,萧意安抬头望去,才发现萧珞身后立着一名青衣男子。 待萧珞偏身相让,等那人从阴影里走出来,萧意安才看清了他的相貌。完美如雕刻的五官,挺拔结实的身姿融合着优雅沉稳的力道,举手投足,行止得当。眉宇轩昂,目如寒星,清华如松风水月,朗润如仙露明珠。冷漠刚硬,傲然卓雅,肃肃而立,胜似谪仙,特别是额间一颗朱砂痣,耀的刺眼。 青衣男子看着萧意安,湛然有神的凤目里隐过一丝别样的神采,他站在那里,向萧意安微微颔首。萧意安礼貌地行了个曲膝礼。 忽然间,萧意安眼角瞥见他腰间的一只长箫,通身碧绿带有几丝血色。 这只箫好漂亮,似乎在哪里见过。萧意安带着几分疑惑,静静地看向他。 许久,青衣男子打破了沉寂,轻言道:“公主可是对这箫感兴趣?” “啊……我就是觉得它长的好看。”萧意安被人猜中了心思,顿时有点不好意思,羞红了脸。 “公主如果喜欢,便请拿去,就当做在下给公主的见面礼。”青衣男子说完就准备将长箫从身上取下。 “意安谢谢公子的一番好意,只是这个礼物我不能收,公子随身携带,一定是您的心爱之物。意安不能要。” 青衣男子看着眼前嫣然巧笑的少女,如碧波伴清澈的眼神,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心中一动,轻轻地将长箫别回腰间。 “安安,慕兄,宫宴快要开始了,我们该去了。”萧珞看着眼前的互相退让的两人,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眼中闪着奇异的光。 长廊尽头,明灯下,天阶前,一人白衣如玉,身形清雅,负手含笑,望着夜色深处三人渐行渐远的身影。转身离去,若一抹月华拂过重云,从容闲逸。其后另有一人黑衣黑袍,沉默如前人的影子,步履无声,相随而行。 朝阳宫内。 一片肃静。司空湮月与萧祯早已来到大殿内,只是宴会迟迟不开始。只因适才有消息传来,庆洲使臣正在来往朝阳宫的路上,这场宫宴便成了迎接使臣的接风宴。 庆洲,在六洲之中,地域最为辽阔。真正令它名震六洲的原因不是它广阔的土地,而是庆洲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神秘组织――暗涌。其间的成员皆是身怀绝技,杀人于无形。没有人见过他们真实的面目,每人以不同的身份遍布六洲之地,唯一相同的地方便是所有人身上都有着凰图腾的标记。 传闻中,那个组织的首领是不老不死之身,存活千年,是庆洲真正的王。 使臣来朝都会提前通知,而庆洲却不走寻常路,来的悄无声息,也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庆洲使臣,姬千夜前来拜会。” 飞雪落冰弦,流水过玉盏,那声音入耳清缓,殿中一瞬有风拂入,黑夜冷雨低眉顺目退却,只余无数灯火的影子摇曳于这王宫天阙,清冷人间。 无论过去多少年,当时在场的众人,依然会记得那个惊为天人的男子。 姬千夜缓步入殿,风雨落于身后,在天地间形成一道细密的幕帘,不时反点点轻微的光芒。 萧意安轻抬首,恍如窒息一般,眼前的男子,风华绝代,只需一眼,便已惊艳万里江山。 月色之下,白衣出尘飘渺,凤眸潋滟温润,眉艳如山水墨画。清风吹过,额前柔顺的发丝飘起,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如墨的长发映着漆黑的眼眸,仿若晶莹的黑曜石,华光明亮。白皙的肤质如同千年的古玉,无瑕,苍白,微微透明,而又有一种苍冷冰凉的触感。 许久,年老的君王缓缓开口,打破了沉寂。 “姬大人突访大燮洲,有何贵干?” “在下奉王命,游历六洲,寻求世间珍宝,恰巧来到大燮王都,一则想一睹当今圣上的天资,二则是想寻求传说中的地狱红莲。” 姬千夜长眉微挑,狭眸轻抬,带着不经意的笑,姿态散漫却依旧华丽高贵。他在侍人的的指引之下,缓缓落座。宽衣长袖轻飘,如云飞卷,好似九天翱翔的凤鸾凰鸟。 宫宴之上,众人皆惊。 地狱红莲,欲望之花,娇艳绝美,花开千年,才结一果。世人只知,食用过它的人将会身怀绝技,忘却他生命中最为美好的事,身心只会被邪恶的欲望所控制。然而它真正的用处是红莲业火,铸造为琴,琴音勾魂,取魄常人,仙魔折功,天地动荡。 坐在萧珞右侧的慕言离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双眸轻眯,修长的手指轻轻转动手中的酒杯,心中默念到,“姬千夜,庆洲国师,天赋异禀,精通星宿方位,八卦五行,是庆洲洲主凤无邪的良师益友,地狱红莲绝对不是他来大燮洲的唯一目的。” “言离,你对地狱红莲有何看法?”萧珞悠闲的拿起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端起,轻轻茗了一口。 “地狱红莲,传说而已。”慕言离轻笑。 “这句话如果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我自然是信的。只可惜是你所说。”萧珞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姬千夜,目光灼灼。姬千夜似乎感受到萧珞探寻的目光,举起酒杯,嘴角微微上扬。 “萧兄既然知道,何须再问。你我相遇,本就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 慕言离放下手中的金樽,将别在腰间得长箫拿了出来,右手指轻拭着箫身上的纹路。 萧珞左侧的萧意安,涉世未深,听着两人的谈话,云里雾里,不懂其中含义。 萧珞看着萧意安微蹙的眉头,波涛汹涌的情绪 ,只能隐藏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 这场宫宴,好似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几乎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云英未嫁的官家小姐,为了得到心仪之人的青睐,各展所长,互相算计。还未娶亲的少年公子想着尚公主,日后飞黄腾达。朝中大臣都是老狐狸,拼命的恭维太子萧珩和司空一族。 萧意安因为年纪尚幼,才能置身事外。她看着萧珞和慕言离身边的莺莺燕燕,姬千夜那边更甚。长宁公主萧涟已到及笄之年,那些青年才俊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还有后宫嫔妃身边贵妇人扎堆,互诉家常。 一场宫宴,在萧意安看来是如此的漫长。 “恭送大王王后娘娘。” 终于,宫宴在众人的朝拜中结束了。萧意安随众人站起身时,可能是跪的稍久,双腿有点酸疼,她一个踉跄向前倒去。她以为自己会和大地来一个亲密的接触,等她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耳边传来一丝温热的气息,“丫头,小心点。” 萧意安抬头望去,惊为天人的容颜,让她羞红了脸,抱着她的人是姬千夜,那个如同神袛的男子。她感到腰上的手紧了紧,顿时有点不自在,吓得她赶紧从姬千夜的怀抱中逃了出来。 “谢谢你,姬公子。”萧意安不敢抬头看向姬千夜,双眸盯着地面。 “噗呲。”姬千夜轻笑一声,“相比之下,现在的你才可爱。” 听着姬千夜的话语,萧意安有些吃惊,等她抬头,发现姬千夜早已离去,白色的身影融入夜色,渐行渐远,一切仿佛未曾发生。 宫宴之后,步出朝阳殿已是夜凉如水,唯有那一排排宫灯轻晃在阴影之中,幽深深的好似鬼火一般。萧意安朝着未央宫方向静静走着,月光如水,清辉洒落在宫殿琉璃瓦顶,笼罩上一层清冷光华。 大燮洲的王都,是云城。 城外,有座山谷,名唤梵魇,它有六洲最险的山,最深的谷,高山深涧,地势险恶,瘴气漫地,生人不进。 梵魇之内,茂林修木,层层叠叠。在暴雨狂风中,树叶斜飞,沙沙作响。黑暗的林间仿佛妖鬼遍地,斑驳的树影扭曲着,摇摆着,狰狞异常。一行十余骑,冒雨夜奔,穿过这恶鬼地狱。 城门墙头上,姬千夜白衣翻飞,身后一黑衣男子侍剑而立。 “尉缭,准备好了吗?”姬千夜看着眼前卷着尘土踏马而来的一行人。 “尊主,一切准备就绪。”白发黑衣的男子微微点头。 忽然一阵寒风吹来,带来丝丝凉意。 “起风了,大燮洲的天,该变了。”姬千夜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双目幽深,泛着冰冷的光。 未央宫内。 天阶夜色凉如水,未央宫内红烛摇曳,窗外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似叹息似挽留。 萧意安熄了烛火,推开吱呀的窗,抱着膝盖坐在床沿,凝视窗外飘飞的雨丝。 她回想着今晚宫宴前后发生的一切,感觉自己好像落入一张编织的巨大的网……漫天的愁扑面而来。 阵阵啜泣声从窗外传来,打乱了萧意安的思绪,她跳下床,提着绢灯向门外走去。借着微弱的灯光,视线所及处,一个瘦弱的身影蜷缩在墙角下,瑟瑟发抖。 “你是谁?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听见声音,身影颤抖了一下。许久,却是寂寞无声。 忽然深夜中一道明闪划下,金蛇般的电光裂开浓重的黑云,明光之下,身影抬起头来。 那是一个十来岁,瘦骨伶仃的小男孩,满脸的血混着雨水从下颌缓缓滴落。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萧意安伸出手轻轻扶起男孩,将他带入大殿之中。 随后,萧意安唤来侍女。 “花朝姐姐,你去端盆水来,顺便将师父赠予我的金疮药也带过来。” “公主,你今天参加晚宴想必也累了,你去歇息,我来照顾他。”花朝看着萧意安身边狼狈不堪的男孩,将水放在桌上。 “没事的。如今夜色太晚,宫中戒备森严,不方便出宫,待我询问清楚他的身份,明天再送他回去。”萧意安一边擦拭男孩身上的血水,一边轻声说道。 待萧意安将男孩脸上的的血水擦净,发现他五官异常的漂亮精致。特别是那双深蓝色的眼睛,不含任何杂质,清澈至极,长大了怕也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孽。 “小弟弟,你是哪家的孩子?”萧意安将手帕扔进盆中,刚扔进去,原本清澈纯净的水便猩红一片。 少年双目突然黯淡了几分,小手紧紧拽住衣角,声若蚊蝇。 “我是凌候府的人。” 虽然萧意安对宫外之事并不熟悉,但凌候府她还是知晓的。六洲洲主为了互相制衡,皆送出子女前往各洲为客。为客之人其实都是各洲的弃子。就像当年的嫣落公主,身处异国十一载,至死都没有重回大燮。 凌候府住的便是那凌洲洲主的第九子,殷浔。殷浔在大燮洲已有十余年,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个少年应该是殷浔的孩子。 “花朝姐姐,一会让轻功好的月奴姐姐去凌候府报个信,就说世子在我这里,我会照顾好他的,让他们不要担心。”萧意安对着不远处正在整理被褥的花朝说到。 少年缓缓抬起头来,向萧意安望去。他对上一对琥珀色的眼眸,明若星辰,又柔软如流水。眼前的女子巧笑倩兮,好像冬日的阳光,瞬间温暖他早已寒冷的心。 “我叫萧意安,小字长安,当今王上的第七个孩子。”萧意安的声音如娟娟泉水般美妙,沁人心扉。 少年在心中一遍遍默念到,“萧意安,萧意安……原来她叫萧意安。” “殷逐野,我叫殷逐野。娘亲喜欢喊我阿逐。” 少年眼前突然浮现出娘亲的身影。娘亲长的好看,只是她总喜欢穿着一件灰白色的袍子,不施粉黛。无论多朴素的打扮也遮挡不住娘亲的美貌。 殷逐野的娘亲名唤南音,当年六洲战乱,她逃来大燮洲,体力不支晕倒在凌候府前,被殷浔所救,后来南音就留在凌候府。许是日久生情,或是心心相惜,最后两人喜结连理。 南音的身体不好,常年咳血,大夫说要用灵芝养着。凌候府是质子府,除了一群禁锢他们自由的侍卫,就只有那两三个从凌洲过来的老人。当年从凌洲带来的财物也早已用了七八。 殷逐野听说在王宫白芷苑中有很多珍贵的药材,白芷苑的主人慕蝶殇妙手仁心。这次宫宴他的父王也可以参加,于是他求着父王将他带来王宫。他想寻个机会去白芷苑求它的主人,请她医治他的娘亲。 他趁着殷浔应酬之际偷偷溜出朝阳殿,还未走出几步,就被身后的人喊住。殷逐野回头,看见七八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为首的少年人高马大,却长着一副白净的面容。 “你就是凌洲的那个小质子,你叫什么名字?” 殷逐野一路向前走去,没有搭理他们。身后传来谩骂声,随后他听见一阵阵脚步声。 殷逐野只感觉身上一阵疼痛,拳头如雨点般砸在他身上,慢慢得就没有了知觉。等他醒来发现宫宴早已结束,外面却是瓢泼大雨。他害怕被人发现,一路上浑浑噩噩,只顾着躲开巡逻的侍卫,等他清醒时,发现早已在这王宫之中迷失。 “公主殿下,明天你见到我娘亲,能说今日我是在你这里做客吗?她生病了,我不想让她担心。”殷逐野满脸通红,双手互相揉搓,不知放在哪里。 萧意安看着眼前紧张不安的少年,怜惜之情犹然而生。“放心吧!阿逐。明天见到你的娘亲,我会说我们是好朋友,是我邀请你去未央宫做客。不过呢!作为交换,以后你唤我长安姐姐便好。” 萧意安将金疮药轻轻地涂抹在殷逐野受伤的地方,“阿逐,这是玉凝膏,是蝶殇师父送我的,小伤口抹上它,一晚上的功夫就会好的,你不用担心你的娘亲看出你的伤口。” “蝶殇”,殷逐野呢喃道。“长安姐姐,你认识慕蝶殇神医对吗?明日你可不可以带我去见她?” “好呀!虽然蝶殇师父不喜生人,不过我带去的人她肯定会见的。”萧意安笑道。 殷逐野听了萧意安的话,感觉自己如同飘在云端,如此的不真实。他只是质子之子,身份卑微。除了他娘亲与父王,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好。 “长安姐姐。谢谢你!”殷逐野对着萧意安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只可惜那笑容,仅存于他少年之时,如此纯真美好。 很多年后,当殷逐野从懵懂无知的少年郎蜕变成一个杀生与夺的王者之时,萧意安才知道,未央宫的一次相遇,改变了整个六洲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