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故交,也算是师从顾郎中,三年前,顾郎中病死于峡东山下。”
听罢,恩姝如遭重击,她的外祖,竟早已过世,而她却还一无所知。心里仅存的希望骤然熄灭。滞愣片刻,她就收敛了情绪,恭敬地垂首道“公子可否告知外祖被葬在何处。”
岑允神色复杂,“其中事我也不曾知晓,顾郎中死前托人将他的骨灰撒到了峡东江里,并未立碑。”
这确实是她外祖会做出的事,外祖生前行医济世,一生光明磊落,逝后只愿许诺于世间。而想来自己却身陷污泥,也无脸面再去见外祖。
恩姝微微低头,目光垂在地上,那有一片影子,昏暗没有亮光,她就像是影子下的人,三年在金陵春兰苑这个泥沼里,早就脱不开身了。她闭了闭眼,颇为自嘲地笑笑,再睁眼时,眼底清明一片,依旧还是那副流于世俗模样。
“恩姝多谢公子告知这些事。”岑允早前知道她是顾平洲的嫡孙,却没对她说这些事,而现在说了,足以看出岑允对她已经有了信任。
恩姝的眼睛亮亮的,看着他,让岑允想到了笼子里那只猫。
岑允撇过头,不去看她,指腹摩擦在杯沿,淡淡地道了一句“不必。”
“姜频一案,疑点颇多,但现在已经有了眉目。你待在这,不许再出去。阿狸就关在笼子里,也不许放它出来。”
“喵!”阿狸以示反抗,被岑允横了一眼,缩到了一边,很快温顺下来。
恩姝笑笑,道“是,公子。”
史文臻醒了,醒来躺在牢里,史文臻一阵恍惚,只记得自己睡着了,之后的事一概不知。他低头才发现自己穿了一件水红色的肚兜,顿时羞愧难当,老脸涨的通红,羞愤欲死。
“醒了。”
史文臻听见声音,抬头向牢狱外望去,岑允缓步走了过来,身形高大,眉目凛然。
史文臻双手抓着牢狱的铁栏,跪在地上,哀嚎道“大人,草民这是范了何事,大人要如此苛待草民。”
岑允走到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记得了?”
史文臻摇头,此前的事他一概不知,自己怎会做出如此羞耻之事,认定了是岑允或是其他人将自己扮成了这副模样。
她说过,中了迷幻术的人醒来后会忘记发生过的事。岑允手中的剑鞘在地上敲了两下,眉头皱起,几分不耐之色“萧漫的身世,你最好说清楚。”
萧漫的身世。
还是查到这儿了吗?史文臻神色一慌,握在铁栏上的手骤然收紧,又慢慢松开,似是轻吐了一口气,才叹道“都是我造下的孽啊!”
春兰苑是金陵有名的花楼,里面的姑娘们都是红妈妈精挑细选的美人儿,不只身段好,唱得一口好曲儿,个个也都有自己拿的出的手艺绝活。春兰苑夜里依旧歌舞升平,调笑声不断。
红妈妈一身大红的衣服,脸上摸着浓妆艳粉,体态丰腴,眼角虽有了皱纹,但徐娘半老,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还是个难得的美人。
她坐在妆镜前,今日没再招呼客人,反而回了屋子,将门反锁起来。
她将巾帕沾湿卸了妆,从匣子里拿出了一张白色的人皮面具贴在了脸上,用帕子按住边角,直至面具与脸完全重合,她对着妆镜笑了笑,那是一张少女的脸。
眉眼清冷,带着浅淡的疏离。
她对着镜,伸手抚在脸上,“小小,今日是你的生辰,阿娘陪着你一起过,可好?”
很快,她换了一副面孔,露出女儿家的娇憨,羞怯地笑笑“好,小小都听阿娘的。”
守在门口的小厮听到里面的动静,瑟瑟发抖,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看到红妈妈这副样子,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十八年前,史文臻是梨园的戏子,年轻时的史文臻英俊帅朗,虽为戏子,却也大受金陵的姑娘们的欢迎。
红妈妈原为邻州富家医馆的千金阮金清,史文臻一曲惊鸿,得了千金的青眼,两人私定终身,遭到家人反对之后,两人私奔到了金陵。不久之后阮金清有孕,生下了一个女儿。可此时,两人并未定亲,阮金清一直没名没分地跟着他。
不久之后,老园主把女儿嫁给了史文臻,史文臻抛弃了阮金清,娶了老园主的女儿。当时老园主的女儿早与别人有了孩子,为了不损害女儿的清白,老园主才做了这个决定,而那个孩子正是史含之。
阮金清伤心欲绝,舍了女儿,独自一人回了邻州,没想到父母却因她的离家,伤心欲绝,双双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