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沈初这副嬉皮笑脸,不知悔改的模样将夫子的怒气值逼至顶端,夫子不但没把戒尺放下,反而魔怔似得一个箭步冲上去,狠狠地打在沈初的肩膀上,不仅是沈初,就连一边躲起来看热闹的公子哥们都惊呆了。 沈初吃痛的捂着自己的左肩,苦笑一声,忿忿道:“常言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不就打个牌消遣消遣,您至于吗?” 夫子这个职业搁在古代本来就是教化学生,传道解惑,你见过成天拿着戒尺朝学生乱挥的夫子吗?你见过一言不合就炸毛的夫子吗? 别说这一世娇生惯养的沈初没被外人打过,就算是上一世活的极糙的沈末也没被人拿戒尺抡过,士可忍孰不可忍! 沈初怨毒的瞪了夫子一眼,长袖一甩,朝回廊另一头疾步走去。 纵然沈初不喜欢孔子的学说,但是平心而论,孔夫子的心胸之宽阔,见解之广博,沈初确实佩服,青山书院的夫子读了那么多年的儒学经典怕是只学了孔夫子的那张皮,其内在依旧狗屁不通。 看着扬长而去的沈初,夫子的脸瞬间绿了,并非被气的,而是怕的。沈初毕竟是沈尚书的儿子,沈尚书的性子满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对外刚正不阿,清明廉洁,但对内却是护短的很,要说素日里打手心就算了,但今日这一下可是狠狠的打在了沈初的肩上,单听这戒尺带动空气的声音,就让人汗毛直立,万一沈初去沈尚书那里告状或是被打出个什么毛病,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洛鸣瞧着自家公子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跟了公子五六年,除了被老爷打过之外,还没见谁动过他一根手指头,这夫子也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洛鸣面色微怒,冷冷的对夫子道:“我虽是公子的书童,按理说本不应该插话,但是有些话不得不说,我家公子打小娇生惯养,老爷罚他还会皱皱眉头,考量一番。先生这上来就打,还下手如此狠毒,当真不是读书人的作为。若被我家老爷知道了,先生什么下场您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说罢,洛鸣迭步朝回廊深处追沈初去了。 夫子此刻肠子都悔青了,双腿吓得抖个不停,一脸绝望的怔在原地。 一旁看热闹的公子哥们纷纷摇头叹气,继而四下散去,各回各的憩室。 不管之前的沈初是个什么人,寡言也好,软弱也罢,但现在的沈初可是睚眦必报,锱铢必较的人,你打我一拳,若有理,我就受着,绝不多话;若没理,那你就等着,绝不留情。 沈初拐过回廊,就撞上一个人。 沈初刚想说对不起,那人已然赶在了他前面:“在下冒犯了。” 沈初上下打量了来人一番,剑眉星目,五官端正,身着素衣淡袍,青丝挽在头顶,未带发冠,只插了一根质地粗糙的楠木簪,浑身散发着难以掩抑的书卷气。 沈初在书院呆的也有几天了,一共就那二十来个公子,早就认识了,但眼前这名男子倒是真没见过。 沈初:“公子瞧起来面生,可是新来的学生?” 只见那男子拱手一礼,淡淡道:“在下林秋寒,洛州人氏,不久前刚中解元,并非此处学生,只是来旁听罢了。” 解元?那不就是乡试第一嘛,不过青山书院是京城公子念书的地方,就算他是乡试第一,也不该出现在这儿。 沈初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身子不便,失礼了,在下沈初,还望林兄多多指教。” 听到沈初自报家门,林秋寒又行一礼,礼貌回道:“不敢当。” 一分钟不到,就躬了两次身,古人的礼节,沈初果真还是不适应。 沈初挑着一侧眉毛道:“有缘相见便是朋友,无须在意虚礼。” 林秋寒闻言浅笑,目光移向沈初捂着的肩膀,蹙眉道:“沈公子这是受伤了?” 沈初咧咧嘴,两眼望天,一脸不爽:“夫子打的!” 林秋寒将信将疑:“夫子?” 沈初一脸坏笑,胡拉乱扯道:“书院的夫子属狗的,不仅打人,还咬人呢。” 林秋寒轻抽嘴角,好像并不是很喜欢沈初的说法,不过还是礼貌的应了一句:“沈公子说话可真风趣。” 对于林秋寒的反应,沈初也不奇怪,毕竟人家是本土人,又是个解元,肯定是把夫子当神一样供着,恨不得弄个香鼎每天点三支香拜拜,自己方才那些话在他眼里就好比亵渎神灵,他没呛自己就阿弥陀佛了。 就在此时,小跟班洛鸣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公子,您走的可真快。” 沈初朝他撇撇嘴,目光扫向洛鸣的下衣,调侃道:“怎么不说你腿短。” 洛鸣闻言只是傻笑了几声,继而喘着粗气,侧头瞧了一眼林秋寒。 沈初也不再过多寒暄,对林秋寒直言道:“沈某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说罢,便朝自己的憩室去了。 一回到憩室,沈初便吩咐洛鸣打了盆热水,褪掉身上的素白深衣,侧头瞄了一眼肩上那道肿的不成样的两指宽红印,蹙着眉头轻轻吹了几口凉气,接过洛鸣打湿的白毛巾轻轻的敷了上去,接触皮肤的那一刻,一阵剧痛从肩头传来,沈初只觉头皮紧绷,浑身直冒冷汗。 洛鸣瞧着沈初肩上的伤口,一脸愕然:“怎么如此严重!” 沈初呵呵冷笑,方才夫子那一戒尺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还恰巧抽在了肩头最脆弱的地方,不严重就怪了。 洛鸣一脸的心疼,叉着腰撇着嘴:“今晚咱们回家就告诉老爷,让他好好治治这个夫子。” 沈初摆摆手:“关老爹什么事?” 洛鸣:“可公子你都伤成这样了,万一夫子再找你麻烦咋办。” 沈初抽抽嘴角,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洛鸣:“我伤成哪样了?别一点小伤就跟我要死了一样。你瞅瞅他今个都吓成啥样了,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再找我麻烦了。” 夫子不敢找沈初麻烦,并不代表沈初不会找夫子麻烦,若是真的忍气吞声,那就不是沈初了。 洛鸣闻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用热毛巾敷了一阵,沈初肩头的疼痛消了不少,穿好衣服倚在床头,右手抱于脑后,刚发了会呆,就响起了一阵很有节奏的敲门声。 洛鸣推开门一看,来人头戴金色镶玉发冠,身着青色深衣,腰挂一支白玉箫,眉眼之间英气十足,唇薄如纸,通身瞧起来颇有几分凌厉。 此人正是萧丞相的次子萧墨,洛鸣朝他行了个礼,退到一边。 这萧墨是沈初这两天新交的好友,十分投机,沈初对他也是印象颇佳。 沈初望着萧墨,浅笑道:“大中午不睡觉,小心夫子也抽你一戒尺。” 萧墨朝沈初翻了个白眼:“嘴这么欠,看来还是抽的轻。” 说着从腰间取出一个淡蓝色锦盒放在桌上,然后朝洛鸣摆了摆手,把洛鸣支了出去,然后贼兮兮的往前推了推那个锦盒:“鲜卑进贡的珠钗。” 沈初不明所以:“我一男的又不戴这玩意儿。” 萧墨傲娇的哼哼道:“谁说送你了,送菲儿的。” 菲儿?卧槽!叫这么亲热,这沈菲菲难不成和他有一腿? 这沈菲菲就是沈初的亲妹妹,打小就被沈老爹当成掌上明珠,自小骄纵惯了,前几个月被沈老爹送到了林州姑母家,算算日子,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沈初轻挑嘴角:“菲菲过两天就回来了,想送自己送呗。” 萧墨闻言两颊浮上两朵红云,说话也扭捏起来:“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嘛。” 萧墨这副害羞的造作样着实令人作呕,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沈初一脸鄙夷:“我才不管你那点破事儿,再过几天便是一年一度的秋日游园会,菲菲也会去,到时候自己送她。” 秋日游园会是京城的一个风俗,每至秋季,都会在庆颐园举办,主要的活动也就是赏赏花,猜灯谜,吟诗作对而已。这游园会只有官宦之家的公子哥和小姐们才有参加的资格,但也不排除一些受邀而来的文人雅士。 萧墨见沈初不答应,瞬间板上一张脸,言语不悦:“菲菲瞧不上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不是存心看我笑话嘛。” 听他这么一说,沈初也算是明白了,这丫原来是个单相思。 沈初憋笑道:“大不了我在一边帮你撮合撮合呗。” 萧墨顿时两眼放光,将那锦盒又揣回怀里,一脸谄媚:“那咱么可说好了,你要是敢反悔,我就告诉沈尚书,你逛窑子。” 不得不说,这萧墨真是深谙川剧变脸的精髓,翻脸比翻书还快。 撂下这句话,萧墨双手负于身后,一脸嘚瑟的拍拍屁股走人。 沈初瞧着那贱炸的背影,不禁萌生出想拍死他的冲动。 虽然中午沈初和夫子闹了不愉快,但下午的学还是照常去了,只不过整间屋子的火|药味有点重。 自打下午一见夫子,沈初就没露过一个好脸,夫子不管说什么,他都对着干,夫子说古人云要以德报怨,沈初就说要以怨报怨,有理没理都能扯出个理来,整个下午,学院里的公子们尽是看他们吵架了。 接连几天,沈初都是故技重施,每次必能说的夫子哑口无言,夫子百般揶揄他愚蠢无礼,沈初都是毫不遮掩的回骂过去,时不时惹得一阵哄堂大笑。 夫子好几次想跑到沈尚书那告状,但碍于自己上次打沈初那一下,也只得作罢。 几日下来,整个书院的人都知道沈初是铁了心的和夫子杠上了,这摆明了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果不其然,第七日,夫子没来。 但林秋寒来了! 虽然难以想象,但林秋寒确确实实成了沈初这一帮公子哥的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