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公子神采飞扬地笑着,通通不要。这真是文雅明媚的妙人,爱笑,五官柔和,一身上等丝料青衣,被他穿在身上,竟如竹之挺拔,月之婉约,给人一种眉目如黛小桥流水的可亲感觉,和大怪鱼那种阴寒逼人弥漫着怪戾之气的妖孽完全不同。
所以,杜若猜,他一定出生在正常幸福的人家。果然,青衣说:“我籍贯在西洲,兄弟姐妹众多,我年龄最小。”
“瞧你细皮嫩肉的,一定是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吧。”
“算吧。但老小也有一个缺点,就是不受重视。我从小就被寄居在亲戚家,长大后才得已自由。”
呃,最受宠爱,反而不受重视了,还有这事?他像看清了她的疑问,“家里兄姐多,所有重要职务他们都一一占去了,等我长大,就成了无职无用的闲人。时间久了,我也习惯自己无用了,平素就喜欢研究一些草药,尤其是珍贵的品类,权当打发时间。”
杜若吃惊,“你找珍贵的草药研究,仅为打发时间?”
“嗯,不然呢?只是小小的爱好而已。”
杜若终于咽了口唾沫,开口请求道:“我找草药不是为打发时间,是为治病救人,真的,有些病人没有对症的药就可能活不到明天。既然公子找草药只是打发时间,能不能把有些救命的药转给我一些?我会对您感激不尽的。”
对方如春风拂面笑了笑,眼睛里有光,看着少女有些窘迫的脸,“姑娘打算如何对我感激不尽?”
“我就住在这山脚下,每天上山来采药都比较方便,你来回跑,一趟就上百里,不如公子以后需要什么药,告诉我,我帮你采,到时你或你派人来取就好,还省得公子对时间着急,不用再不小心从山上摔下来了。”
青衣公子倒满有兴味地点点头,“这个办法不错。我要的海芝,你遇到给我留着就好。姑娘若想要什么,下次我再来时捎过来就是。”
杜若指了指他的袖子,“把今天采到的给我就好,不知公子舍不舍的?”
青衣公子看天,很是不舍。杜若马上说:“这样,公子需要海芝,我以后上山都单单为公子寻海芝。若找到,就放在这棵椿树下。我的时间比公子多,找到的机会也比公子多。”
大概被少女的诚意感动了,青衣男人才把那棵芜衡从袖中拿出来,的确是种神奇的仙草,狭长的绿叶子还闪着淡淡的光晕。“这株其实还没长大,要说疗效,叶片除了驱寒,也没什么大的效果。姑娘要用这棵来做交换,其实不太合算,不如等我下次再找到一棵上好的芜衡拿给姑娘,如何?”
杜若不想,觉得他是不舍的才如此说吧。从小,半仙爹爹就在他的内室挂了一副画,画中仙草就是一株芜衡,和这棵一模一样。爹爹说这是六界仙草中的珍品,得一棵能耗尽人一生的运气。
“我还是想要这棵。如果说它还没长大,我回去好好种它,养养不就长大了?”
青衣公子端举起此草,满眼欣赏凝视了一会儿,很意外地放在杜若手里,“姑娘既然喜欢,送你就是。不过你就是回去种在土里,长上十年八年估计也没什么用处。要它起效用,要有一枚鸟蛋做催肥才行,否则就是拿回去栽种着玩,也有可能永远不开花,不结果。不开花结果,得不到种子,就等于无用。”
杜若依然高兴,马上收下仙草,追问了一句,“请问什么鸟蛋?刚才公子说,要有一枚鸟蛋催肥?”想想自己有龟爷有小虾米,他们一个地仙,一个五百年的小精怪,什么鸟的蛋不能为自己寻来?自己可以为他们做一辈子好吃的。反正他们喜欢吃。
青衣公子悠然一笑,露出君子如玉的那种清雅品相,“我随口一说,姑娘就随便一听,不要报什么希望。此蛋乃朱雀蛋,生在南陆,珍贵无比,六界中也仅存一两枚。此地离南陆山高路远不说,就是到了,那枚鸟蛋也有神兽保护,就是上神也难以完成此事。”
杜若一听,有些傻眼,还要再问,突然脚下震动,树叶纷落,正说是不是真的地震了?但见青衣公子望了望北边的北溟山,叹了口气,“这里的主人莫非疯了不成?”然后拱手匆匆告辞。
杜若突然想起,要赶紧回去,大鱼还有病要治。
杜若提着一篮子草药回来,才知道大鱼的宫苑里没灶没勺没厨具,这才记起龟爷所说,阔邻居是上神,一向食生食,而且北溟全是精怪光棍,平时没有女人给他们煮东西吃。
罢了,只能再回杏花潭煮些汤汤水水吧。
而平时热闹的杏花潭此时也冷冷清清的,也不知老寿龟和闹腾的小虾米出门了还是沉到潭底睡大觉。
暂不管他们,杜若找来一只古朴的小酒坛,装上细土,把那棵珍贵的芜衡仙草栽种上,浇了水,再恰如其分放在一只提篮里,往灶房门口一放,就开以净手煎药。这仙草太珍贵了,要时时放在眼皮底下才放心。
尊上是大神,他手冷体冷,也许是先天体质阴寒,毕竟是北溟冷水里长大的大鱼,只能捡上好的灵芝、人参、白术,再揪一片芜衡叶煎水就好。
汤汤水水煮了不少,分别给杏花潭的原著民也各留一份,这大补溢气的东西,精怪们也是喜欢的。
然后把汤水装进食盒,一手提着,另一手提了芜衡就回了北溟宫。
这次进尊上宅院,一回生二回熟,没有哪里再突然伸出个毛绒绒大脑袋吃惊地望向自己,连那只做园丁的英招巨兽都在墙角里流着口水打盹呢。估计盹浅,凡人的肉香刺激了他灵敏的鼻子,两只灯笼般的浊眼突然睁了开半,啧了啧嘴巴后,强行把脸扭一边,又睡了过去。
没想到尊上的仆从们整天这样度日的,怪不得大家都不爱出门呢。
终于按记忆中的花间小径来到那处庑廊院,杜若一抬头,竟在一个菱花窗后看到一个俊逸的身影,那公子一袭月白衣衫,端坐一乌木案后,纤长手指正持墨宝,正聚精会神于一张宣纸上写或画着什么。
杜若悄悄再走近一些,才看清他的侧影,一张棱角分明的半边脸轮廓,不是大怪鱼又是谁。但就是这张脸孔,让她心里暗暗惊叹了下,怪不得小虾米冒死都要来呢,确实有“水泽有佳人,遗世而独立”的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