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拼命记忆,除了上次上山看到有个黑衣男子骑在一个巨兽身上要剜它的心,然后看到藏在帽兜里一张冰山脸外,自己真对他这个人没啥印象。
她想挣扎着醒来,却一直未醒。
翌日通红的日头从窗隙里照进来时,就看着窗棂外一棵树桩的影子投落在床榻上,记忆全模糊了,摸了摸自己的脸,难不成是自己潜意识想攀富贵高枝,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但回头看床头柜上那三只残破的五彩玲珑琉璃杯,令人惊诧的是,都已完好无缺。梦中,似乎那个人影进来后,也看了看这些残杯,似锦袖一挥,这些杯子便复原了...但在自己记忆中,这一情节一直不是太清晰。
此时外面响起龟爷的欢快声音:“屋里的,潭里的,岸边的,都起来了,太阳晒屁股了!”
第一声,自然没人响应。
“我说,屋里床上躺着的,潭里抱着荷叶的,岸边礁石上趴着的,都起来梳妆打扮了,没看到如此大大一个太阳在晒焦你们的屁股吗?”
于是,杜若房里有了动静,净手洗面,梳妆。按凡人的习惯,洗簌完就要出来准备早饭了。
小虾米也懒洋洋从荷叶茎上跃出,以水面为镜,顾影自梳。
杜若正在灶屋和面,一抬头,看到一只青螃蟹从潭里慢慢爬了上来,到平地一顿,变身为一个年轻俏皮的小伙计。她听小虾米说过,潭里还有一个正修炼的小精怪,没想到却是一只横着走的。
龟爷显然对螃蟹的懒洋洋不甚满意,支使道:“你去烧火,让若若做馒头。”然后大声朝杜若所在的灶房喊了一声,“别忘了今天有贵客,不知客人饭量如何,就多蒸几个馒头。菜不够,馒头管饱!”
杜若想起长寿龟以前在无边镇所说,这湟湟然巨型身量的大怪鱼,口大如山涧,他老人家游了三天才只见其腹鳍,这么大个的海怪,得多少馒头能喂饱?
“做多少馒头够吃?”
“多蒸几个。我们不怕被吃穷。”
然后杜若就看着螃蟹从窗台一跃进来给自己烧火,招呼道:“你一直也住在潭里?倒很少见你。”
小青蟹老实地坐在地锅前,一边收拾柴禾一边打着呵欠,“你没见过我,我可是天天见你在潭边晒药材。我是这里的常住居民,只是比小河虾年轻二百岁而已。我现在修炼就是熬时间,在潭里三天,才能出来一天。你一介凡人当然不容易见到我,我是脱离了凡胎的精怪嘛,有三百年修行的加持,已经可以钻天入地横行一方了。”然后青光眼一凛,“看看我取火的能耐——变!”
杜若赶紧奉上一双崇拜的眼神看他手拿一把柴,如何用三百年的法力做隔空取火的表演......呃,呃,什么也没发生。
青蟹觉得刚才说的大话闪了自己的舌头,有点找回颜面般,喋喋不休地施法个不停:“变!变!变!”
那把柴愣是不给面子,一缕轻烟也不肯冒。
“怎么不灵了?我以前好好取火的本领怎么就没有了!”小青蟹有点慌,盯着自己突然不听使唤的细爪,又念念有词了一阵,还是没生成火。
杜若善解人意,怕他尴尬,好心道:“今天空气潮湿,还是用火折子吧,明天说不定就能取火了。”刚一转身向窗台上找火折子,视线飘到窗外,看到了什么——
阔邻那厮竟然又大摇大摆寂静无声来了,今日是一袭如霜的袍衫,将他的脸衬得只有一双深井冰的眼睛了,一如既往的冒着寒煞之气。
杜若觉得,这人体质阴冷,需要火力和甘饴之食对冲,于是在菜里多加了一些滋补的人参和灵芝。
这大鱼怪也就在潭边看了看,然后不声不响转到潭的另一边去了。
杜若刚把火折子递过去,螃蟹的最后一声“变”中,一串火苗竟意外从柴中窜出。
“看,我行了吧!”青蟹很激动,对刚才的失败不可思议,“奇怪,刚才好像有什么力量压制了我施法,差点把我变成一只没甚灵力的普通螃蟹。谁压制了我?”
当最终费尽心思做的香喷喷的饭菜端上桌时,阔邻端坐上座,却了无兴趣,倒是那几只小馒头端上来时,邻居的眼神才亮了,凝视了好半天都没离开。
老龟很有眼色地介绍道:“这是我家若若的手艺,不仅外形漂亮,也好吃。”然后探出瘦枯之手欲去拿一个,但一个更纤长之手以更快的速度把馒头筐整个端走了。此大神在凡人和众精怪的仰视中这么说的:“本尊喜欢,很香,就吃这个。你们吃菜,如何?”
杜若纳闷了,“馒头是主食,菜是菜,没有主食,只吃菜怎么行?厨房还有馒头呢。”
龟爷缩回他粗短的小龟手,马上道:“好说,尊上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我最爱吃这菜了,没想到还能尝到这罕见的云芝,除百病的啊。也没想到啊,尊上这么爱吃馒头,以后常让杜若做了送您宫里 。馒头最好吃新的。”
结果那场午宴,阔邻只吃了几杯酒,那么珍贵的菜肴、治他寒病的珍馐也没怎么动筷子,都让龟爷给吃了,他自己一直怪异地盯着那几个馒头,左看右看,像看什么宝贝,却一个也没动,也没让其他人动,最后若所有思地全部给端走了。
杜若就抱胸看着这个怪邻居离开的身影,纳了闷,“我们这个阔邻是不是傻啊?这么上好的菜不吃,只看馒头能看饱吗?真真是浪费我的手艺。”
小虾米由于在饭桌上一直在暗暗凝望尊上的脸,忘记了动筷,现在饿了,正把龟爷剩下的菜吃的两颊生香,“没有浪费,一点也不浪费,我真觉得好吃!”
龟爷则云淡风清地笑着,一点也不奇怪,“高人怪癖多。你放心,以后他会经常来讨馒头吃的。”
杜若不解,“为什么呀?真真是怪异,像买椟还珠。”
“这你就不懂了,尊上别看拿好东西不当什么,没准就没吃过你做的小馒头。我平时最爱吃的田螺和花蛤,尊上看都不看,嫌劣品庸俗。”
杜若更不解了,“难道这普普通通的白馒头成高级货了?既然这阔邻这么有钱,问问他可不可以拿馒头交换他山里的人参灵芝啊?”
第二天,突然有一个腰壮的妇人气呼呼来找麻烦了,在杜若提着药篓出门时,就见她泼妇一样把龟爷摆舍一样的小耳朵狠狠地拧出二尺长来,“你说你个老东西究竟把尊上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