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爷已高兴地屁颠颠跑过来,亲自拿衣袖扫了扫院中的石凳,一张橘子皮的老脸上绽出贺岁金菊般的笑容来,“尊上,大驾光临,在下的寒舍蓬荜生辉哇哇哇!”
那人一张冷漠脸,连点笑纹都没有,寒恻恻的眸光扫视一圈,努力压制住眼神中本能的傲骄之气似的,根本没往寒舍上聚焦,仅是虚虚随便一看的神色,很勉强地坐下来,抬起骨节分明的手向上指了指——
龟爷就忙不迭解释:“这上面都是青杏,尊上要有兴趣,等秋天杏子成熟,老朽亲自摘下一些,亲自送到北溟宫里,让尊上尝尝鲜。”
锅中开水已汩汩冒泡。由于对这里不熟,杜若东翻西找也没找到茶叶,也许本就没有吧,反正小虾米说她都是直接饮用杏花潭水的。于是急中生智,把做菜用的半棵人参切了一些,放在杯里,端了出去。
龟爷此时已笑得万年龟纹都裂开了,老眼昏花中也显得谄媚了点,“当您的邻居六七千年了,尊上到今天才有闲过来,还好,我还存了些万年佳酿,一直不舍得喝完,就怕哪一天尊上路过老朽这里,没有什么好招待的。”然后回头神采飞扬地招呼,“虾宝,去老杏树底下挖我的杏花佳酿万年醉去!杜若,先把茶放下,去西房红木桌子下面第二层,拿咱家最好的五彩玲珑仰莲纹琉璃盏来,老朽要与尊上对饮!”
杜若还没来及转身,就听热情而灵动的小虾米甜甜的口气,“都我来吧,酒杯我也去拿,杜大厨拿这么贵重的东西,恐怕手脚会不利落给摔了就糟了。”
杜若本能一愣,自己做事会不利落?在无边镇,自己最受人称道的就是做事干净利落。毕竟半仙爹爹长年奔泊在外,一个家里里外外可都是自己打理出来的。
小虾米毕竟是精怪,话音未落,她已化风而去,以超级神奇的手法把老杏树底下的一坛美酒扒了出来,并瞬间位移站在了桌旁,把溢着香气的老酒坛放在了桌子一角——此时作为勤快凡人的杜若才刚到西房的门槛。
行动果然慢,对比之下,就是“不利落”。杜若一步门里一步门外,有些尴尬。
龟爷呵呵一笑,“让杜若拿杯子吧,你再去杏花潭里捉几条胖头鱼来,晚上留尊上在我们寒舍吃晚饭。中午饭都过去了,杜若做的人间美味,尊上没赶上,甚是可惜!”
阔邻一直没说话,冷冷的眼眸此时才打量着老龟的几间小木房,眼角余光里看着那个唯一的凡人,她的确做什么都慢手慢脚的。但对留下吃晚餐却没推辞。
杜若到了西房一看,有点傻眼,一排红木柜子下面竟有好多层,又没法“利落”了,她一介凡人得拉开抽屉挨个看,找半天,才终于找出龟窝里珍藏多年的金贵五彩玲珑琉璃杯子,果然不同凡响,乌木小锦盒一打开,精美杯壁上的仰莲流光就晃了她的眼。
在小心翼翼捧出来之际,不知是凡人之手碰不得,还是当真手滑应了小虾米的谶语,盒里四只杯子竟脱手而出,啪一声,结结实实落在了地上。
杜若吓得心差点没跳出来,连忙查看,不想这些闪着异彩的杯子竟如此脆弱,有一只杯底部裂开了细纹,另一只磕了一个缺口,吓得她赶紧拜:“神仙保佑,我只是拿一下,不是故意摔的,别都坏在我手上啊!”
祈祷完再看另两只,还好,总算有一只是完好无损的。
怎么办?外面的人还在等着用完美杯子喝美酒。又没法用其他杯子代替,好像也没看到其他杯子。杜若只好硬着头皮把四只杯子都捧出去。刚到那张桌子前,迎面就对上一道冷冽的目光——就是在山上采药时剜那只黑怪动物的心脏又掐自己喉咙的那张凛冽而异常俊美的脸!
杜若在看他时,他也在乜着她,眼睛如深井之冰冒着某种艳丽的诡异之气。
杜若心里格登一下,预感到不详,莫非这剜心妖孽是冲自己来的?心里一紧张,手就哆嗦,那只唯一完好无缺闪闪发光的杯子应声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