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寺庙中女客少,且多是通铺。明齐和明亭多加了银钱,叫小沙弥收拾出几间空房来。 景礼独居一室,寺庙又在半山中,夜里似哀嚎般的风声,飒飒的树叶作响,唬的人心神不宁的。深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早起便迟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敲她的房门,是个柔柔的女声,她赶紧爬起来穿戴好,外头站了个妙龄少女,见了她笑道:“有位公子叫我来告诉你,日头都上来许久了,别睡了。他在山门那里等你呢。” 说完便捂着嘴笑着走了。 景礼一头雾水,收拾好了到山门前,只见明齐和明亭一靠一立,相似的容貌。一个是闲散风流,一个是端正贵气,惹得上香的女客们无不红着脸多看两眼。 明亭现下在长安城炙手可热,街头巷尾都知道这位新受封的楚王爷,极受帝宠,自个儿也争气。保不齐就是下一位皇帝。 景礼也只在摊子上见过那么一回,这位是真正的天家风范,一举一动都透着不能折辱的气度。现下和明齐在一块,倒觉得他有那么点拘谨似的。 他朝她微微颔首,明齐道,“这位姑娘,睡到这个时辰,感觉可好?” 景礼脸色一红,这会子来上香的香客们已经有下山去的了,果真睡迷了。 “我方才见我门前有个姑娘呢。” 他一本正经回道,“我在这山门前等了许久才碰见个姑娘,否则我可得自个儿去了。我怕我还得再多交一日房钱,心疼着呢。” 明亭一直等在一旁并未作声,现下倒不动声色的将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梭巡了一回。 “走吧,再耽搁下去今日别又进不了扬州城。” 这儿离扬州城不远,多了三个人同行,气氛倒沉闷起来,只好蒙头行路。刚过了午正时分,一行人便进了扬州城。 扬州自古是富庶繁华之地,行商云集,有着独属于江南的别致风韵。眼下又是五月,城内风轻日暖,水柳丰润,温柔的江南女子都着单衣轻纱,缓步慢行。正是数不尽的婉转风流。 景礼没心情看这些,跟着明齐直奔景视和李氏所居的客舍。李氏一见了失踪多日的女儿,拉着景礼左瞧瞧右瞧瞧,景礼见李氏几日间已见鬓边华发,母女两个抱头痛哭。 景视连日奔波心急也是憔悴了许多,却见明亭跟着明齐一道进来,他两算是科举的同科,明亭受身份所限,春闱中也不能和天下举子评个高下,只是后来明亭有意结交,到发现他是个十分有才识且惜才的人。倒是有些同科的情意在。少不得过问几句。 明齐一早跟他避重就轻的解释过景礼是被带走宋南行的人所绑,因有旧相识才将景礼放在他熟识的地方。景视心下明白他有不能带他们去一齐带回景礼的理由,明齐也再三保证过保景礼毫发无损,对他来说这也就足够了。 他对明齐道:“母亲的意思是我们明日便出发去姑苏,了了族里的事便要回长安去了。实在是怕再出什么乱子。” 明齐道:“叫杨昭护你们前去吧,我在扬州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明亭跟着道:“我还未曾好好领略过江南风光,少不得叫兄长费心陪同游玩一番。” 明齐一哂,看着他就看着他,话说得倒圆满。 景视:“那好,那就日后再见了。” 景礼茫茫然的抬头,这就一会的功夫,就各自行路了?李氏拜了谢便拉她回房细问,她走上楼梯时候回头,见景视在和明亭说这话,明齐坐在桌子上给自己斟茶,倏忽抬头,和她目光撞在一起。他又像往常一样不正经的笑,朝她的方向,举起手中杯。 景礼莞尔。 明齐信步在扬州城里散散,大晋各城坊市分离,住坊内没什么可逛的,算算已到开市的时辰,准备去那里逛逛。 才走了几步,迎头掉下来朵纱堆的花,他捡起来,负着手悠然进了街旁的酒肆。 径直让小二带他去二楼临街的包厢,一进门,果见念娘坐在桌旁,正在斟酒。听见动静头也不抬,“回来了?” 他不客气地坐下,见她倒的酒是时下流行的葡萄酒,拿翠色琉璃杯盛,风雅的很。 “景礼那姑娘如何了。” “无事。”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说是谁带走她的吗?” 明齐抬眸看她,她毫不畏惧的直视,他道:“还能有谁?” 念娘不语,给他添了杯酒。转而道:“你怎么和晋王爷一块进的城?” 明齐叹道,“谁知道呢,事事都恰巧,就这么撞上了。” “云宵院这几月的账目,人情往来我都打点好了。晋王爷在这,你还是小心着点吧” 他一哂,“就这么个地方,要不叫她们都散了吧。难不成还真叫我开个妓院不成?” 念娘语气平淡,“散了?一群娼□□子,离了这儿你叫她们往哪里去?” 她继续道:“你若不想要,不如折给我。” “你?” 念娘笑:“本就出身烟花地,还有人比我更合适吗?也算是给她们一条谋生之道,一处容身之地。我傍身的银钱、大约还够买下云宵院。” 她的语气很怪,莫名叫人觉着浑身不舒服,好像带了点凄厉的意味。明齐又想起景礼的那个香囊,沉默了一会才道:“好,你想要就给你吧。” 她身子前倾,把手放在他袖口的位置,放软了声调“衣裳破了,脱下来,我给你补补?” 明齐不动声色的移开手,“无事” 念娘静静的看了他一会,沉声道:“怎么,嫌弃我?” 她凄然笑道:“以前即便是逢场作戏,装装样子你也是肯的。” “念娘!”明齐沉声呵斥,他简直觉得她不可理喻了,好好的,发什么疯! 她的眼神冰冷,却生了一副媚态横生的眸子,带着异域的风情。只要她肯流传眼波,便能叫人生出七分怜意。此时却倏忽落下两行泪来。 明齐骤然心惊。 “我带你回来,不是为了看你自轻自贱。你若想,可以摆脱过去....”他默然道。 “是吗?”念娘仍旧含泪,嘴角却微微上扬,像她平常冷艳无双的样子,“你懂什么?” “娼妓就是娼妓,你们这些华族出身,哪怕是寻常人家!你们懂什么?” 明齐独自坐在酒肆里,看着琉璃杯里清透的红色酒液,微微失神。 过了一会才有人慢慢敲门,三下,每一下间隔很长,像是寻求主人的许可。 青苏推门进来,“王爷。” “查念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