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公苦着一张脸,几步走到案几边要倒水喝,哪知一提起缠枝绕花茶壶,倒不出一滴水来。 “老爷,热水还没来,这......”晚霜为难道。 宁国公摆摆手,原地转了一圈后,急忙忙的冲出去了。 慕听筠在母亲看过来后,颇为无辜的眨眨眼,“娘,我可以出去给夫子买新衣吗?” “你二哥、三哥都不在家,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宁国公夫人仍旧不松口。 慕听筠用指头点了点下巴,“有青雉和墨芜在呢,不然我再带个护卫?娘啊,您就让女儿出去一会儿嘛。” 宁国公夫人长叹,“行了行了,要去就去吧,给你一个时辰,申时出去,酉时回来,晚了一盏茶,往后一个月你都莫要出去了。” “母亲大人最好了。”慕听筠凑过去亲了她一口,蹦跶着跑了。 她走了后,宁国人夫人吩咐晚霜道:“让慕怀跟着姑娘。” 慕听筠有些日子没到街上玩耍,一到申时就跳出府邸,兴冲冲往裕辰街去了。她先是买了许多吃食,走一路买一路,很快墨芜和青雉手上拎了不少东西。 墨芜瞧了瞧日头,劝她说:“姑娘,还有半个时辰,还是赶紧去布庄吧。” “啊?这么快,我还没买糖画呢。”慕听筠在心底比划了一下距离,闷闷不乐转向不远处的云琇布庄。 “这位姑娘,您要买布匹,还是成衣?”她还未进来掌柜的就注意到她的穿着,瞧着就是世家姑娘,掌柜打起精神,马上换上笑脸迎上来。 慕听筠环顾一圈,漫不经心道:“成衣。” “女子的衣裙在二楼,请。”掌柜作势要领路。 “不不不,”慕听筠摇头,“我要看男子的,二十岁左右男子穿的,要白衣。” 掌柜略微一愣,后反应过来,约莫是给家中兄长买的,又笑道:“那在后堂,这位姑娘且去瞧瞧。” 慕听筠从未给男子买过衣裳装束,转了一圈后,她凝神细想公仪疏岚平日里的装束,小手掌一拍面前案板,“就这件吧。” 白衣素纹,摸着衣料也柔软,公仪夫子应当勉强看得上眼吧...... 一出布庄的门,慕听筠讶然往后退了一步,“霍...霍公子?”忽然站到她面前的竟然是手里拿着糖画的霍伯曦。 霍伯曦眼神游离,又很快朝她看过来,“前几天不还喊哥哥?” 慕听筠干笑,那能一样吗?那是迫于公仪夫子的眼神压力,才勉强英雄一次,厚着脸皮认亲。 “喏,听说你很喜欢吃鑫源铺的糖葫芦和糖画。”霍伯曦把手里的糖画递到她面前,还扯出一抹笑来。 慕听筠惊愕地望着他,虽说算半个亲戚,但他们只见过几面,还没这么熟啊。可是,这位霍公子,怎的对她笑得一脸‘和蔼’? 霍伯曦见她久久不接,有些不自在的说:“原是给妹妹买的,不过回去估计就不能吃了,就送给筠妹妹了。”说罢,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就走。 筠妹妹?慕听筠愣怔开口问:“墨芜,我今年是十岁吧?” “自然,还有两个月,姑娘就十一了。” 慕听筠满腹疑惑,刚走两步,又问道:“可是襄南郡王不是只有两个儿子吗?他哪来的妹妹?” 墨芜和青雉面面相觑,合声说:“奴婢也不知。” 莫不是霍公子中邪了?慕听筠疑惑重重的往家走。 远远的,久安若有所思瞧着他们,身旁的久泽不耐问道:“你在看什么?看了这么久?” “跟慕三姑娘,不对,现在是福宜郡主了,跟她说话的好像是襄南郡王的嫡次子,我瞧着福宜郡主面色不太对,走走走,我下次再带你逛夙京城,咱先回去跟公子说说。”久安说着,就拉久泽往回走。 久泽刚到夙京城,完全不知他在说什么,糊里糊涂的跟着走,还问道:“福宜郡主是谁?是公子喜欢的人?” “也不算是吧,”久安咕哝着,“福宜郡主才十岁,太小了些。”不过他娘说过,这世上还有种身份叫做童养媳嘛,虽然公子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养媳妇的人。 “才十岁......那你巴巴的去告诉公子做甚?”久泽觉着弟弟的脑袋全然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久安笑了笑,“我瞧着公子好像对这位小郡主不一般。” “或许是公子想起九姑娘了。”那位刚出生没几日就夭折的,公子的亲妹妹。 久安敛了笑,沉默稍许后说:“你可万不要在公子面前提及。” 久泽嫌弃的看了眼弟弟,没再说话。 回到公仪府,久安绘声绘色的将路遇福宜郡主的事情说了。 半晌,公仪疏岚懒懒抬眼,“因着这事,你用掉了一月一次单独出去的机会?” 久安一拍脑门,哑口无言。 一炷香后,久安蹲在角落追悔莫及,门房小跑步过来禀报说:“公子,福宜郡主在府门外。” “请到外堂。”公仪疏岚合上书,起身。 慕听筠端端正正的坐着,腿上放着装有衣服的木盒,趁着公仪疏岚还未到的空档,苦思冥想她该如何对前天夜里的事儿致歉。 只是,她一看见公仪疏岚,登时忘记自己酝酿许久的话了。公仪疏岚一身宽松白袍,墨发披肩,发髻上斜斜一支玉簪,眉眼清冷,恍若谪仙。 公仪疏岚见她呆呆看着自己也不说话,略一挑眉,走到她身边,食指蜷起,朝她脑袋心一扣。 慕听筠捂着额头瞬时回过神来,公仪疏岚已经错开她,坐到主位去了。 “何事?” 慕听筠忙双手捧起木盒,递到他身旁的木桌上,“我上次坏了夫子的衣袖,这是特地来还夫子的。”说到这儿,她眼神不自觉瞟向他的衣袖,不经意间瞥到他的手臂,又想起那晚她居然坐在上面,小脸倏地有些嫣红。 公仪疏岚亦想起那晚,不过想的是他误会并强使她呕吐的事儿,眼底沉了下来。 他只看着衣服不说话,慕听筠有些紧张,想了想,她破罐子破摔地说:“起初原以为夫子是个冷清的人,未想到夫子并不如表面一般,往后学生会更尊敬夫子。” 公仪疏岚看着她紧搓衣袖的手,内心无奈,淡声道:“我收下了,你回去吧。” 慕听筠长吁一口气,“夫子真是好人,那、那学生先回去了。” 她快步走出外堂,刚好遇见久安,见他愁眉苦脸,她顺嘴问道:“你不是夫子的护卫?这副脸色是夫子欺负你了?” “福宜郡主说笑了。”久安强打起精神应道。 慕听筠从袖兜里摸出几颗花生塞到他手里,说:“我家庄子上种的。” 等她带着丫鬟走了,久安剥了一颗花生塞进嘴里,两息后,他脸皱成一团,抓耳挠腮,飞身而起,使轻功去找水喝。 晚间,公仪疏岚在烛光下翻书,手边放着一盏热茶,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壁。热气渐凉,他靠在椅背上,侧目看向一旁架子上的木盒,眸中深邃掩盖住沉思。 慕听筠,他初时注意到她,是在刚授课时望见她不断躲闪、害怕的眼神,而后在树后听见她匪夷所思的梦,只觉这个小姑娘奇奇怪怪,顺着心意捉弄了一番。 再之后总能遇见,才慢慢使得他生出好奇之心,她一边恨不得离他远远的,一面眼睛黏着他的面容,不时看呆,一举一动也不像是只有十岁的女子。 他性子淡,无论在南方,还是到这儿之后,都鲜少与人来往。然,他常能偶遇慕听筠,在不同的境况下。到夙京城来是奉父命,他只打算尽到职责,可是慕听筠的存在感太强,不知何时,就有些上了心。 “公仪咺,她才是个十岁的孩子。”公仪疏岚喃喃自语,手指骨节叩了叩桌面,颇有些费解。 慕听筠还不知有人因着她而陷入惑然,翌日一早,她站在几盘最爱吃的点心面前犹豫许久,才用帕子将两块梅花状青玉糕包起来,放进袖笼里。 慕听策早已在影壁前等她,等她走过来便说:“我与母亲说了,公仪公子是豫承书院的夫子,你们正巧顺路,往后不如一同去书院罢?等哪日公仪公子不在书院授学,我再接送你。” “娘同意了?你跟夫子说了?”慕听筠瞪大眼睛,追问道。 慕听策颔首,“我昨儿从少府回来与母亲说了之后,又到隔壁公仪府说了,公仪公子是个品性高洁之人,我们也放心。眼下,他应当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慕听筠摸摸袖笼里的两块糕点,下定决心,既然往后还要同行,那就更要讨好了。 “那快走吧。” 慕听策没想到小妹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原以为现在才跟她说,她还会哭闹一阵子。 公仪疏岚的确已经在他的府门前等候了,照旧是一身白衣,负手在后,看到她后面无波澜。 倒是久安,他只觉舌苔又开始发苦了,经这一次,他认清这位小郡主,其实是跟自家公子一样的人:面上不觉,私下使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