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笼罩,晨光熹微,此时那名伏击的箭手已经带着暗卫疾驰了五日,不但是他,就连暗卫也觉得极为疲惫。 那名箭手虽并未察觉到暗卫的存在,却依然小心,直到来到这清远城下面的一个小村子,他才慢慢的停下脚步。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好像在屋门口张望什么,直到箭手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才佝偻这身子进了屋里。清晨的露珠打湿了暗卫的衣衫,一阵风吹来,夹杂这一点凉意,才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箭手同老者入了一处农家,农家从外面看上去同村中其他无甚不同。因暗卫目力极好,便见进了屋子的箭手并未休息,而是从屋中的暖炕上的入口下了密道。 他不敢贸然的追过去,太子之前有令,只准追踪,不准惊动。暗卫又守了一会,见无其他动静,便回程复命。 在太子还有一日路程进京的时候暗卫回来复命,听说箭手是在清远村中消失的,李忱的眼睛微微眯起。因他听阿湛说过,李恂曾在清远出现过一阵子,看来当年要他命的果真不是老二。 太子在五月前班师回朝,云纵上下一片欢庆,本该是一件喜事,朝堂之上却笼罩了一层阴霾。太子回京路上,遇到箭手伏击,虽他全身而归,但查实射来的羽箭图有剧毒,且箭手为云纵人。 也就是说,这朝堂之中,有人不想太子活着回来。 敢对他钦定的接班人下手,云纵帝震怒,命锦衣卫和大理寺共同侦办此案。因太子有着上一世的记忆,所以抢在二皇子在将人撤走前,便抓住其马脚,顺腾摸瓜,证据直指二皇子。 云纵帝虽不能再朝堂之上因此事处置二皇子,但因刺杀之人有怀化军的影子,所以皇上一怒之下,撤了二皇子外祖父怀化大将军之职,命其归乡养老,非召不得入京。 二皇子最为倚仗的实力顷刻间被皇上瓦解,也就说二皇子再无可能问鼎皇位。不仅如此,皇上还因为大理寺查证到的旁的事情,将二皇子在朝官职一并撤掉,只留了他郡王的空头爵位,以后无事也无需上朝。 这样的责罚不可谓不狠,即使二皇子心中再有鸿鹄,也无力回天。他能依附的,他能倚仗的已全然不在。 虽然李忱知道老二不过是只替罪羊,但无奈他的心思如果不被及早打压,最终定会害他不浅,与其断送性命,现在已是最好归宿。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三日之中,快到二皇子李昂都来不及反应,就被一招打落尘埃。不过太子庆幸的是,这些事儿终在李湛大婚前尘埃落定。 *** 半月前,叶舒窈大伯在京中买了个不大不小的院子,一是想来京中盘个铺子,把生意做到京中。二来是叶成今年也要入京中书院学习。更何况以现在情况来看叶重在江陵也是暂时,入京是迟早的事儿。故这次出嫁,叶舒窈也在京中叶府出门。 大婚前一日,宫中另派了名嬷嬷来叶府教习,主要就是为王妃讲当晚夫妻之事。虽然叶舒窈上辈子曾为人妻,但是由旁人讲出来,还是羞得她一张脸红彤彤的。且那嬷嬷叙述之详细,让叶舒窈直觉得不好意思听。 知道姑娘家都羞于提这些事,嬷嬷临走时还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叶舒窈说:“王妃,老奴说的事情望王妃记着。” 叶舒窈只盼她快点走,忙点点头,示意她自己知道了。嬷嬷走后韩氏又进了屋,本想叮嘱点什么,结果又是哭又是笑的,也没说出什么。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叶舒窈就被过来忙活的丫鬟婆子们叫醒,沐浴洗漱好一阵忙碌。待上装的时候,韩氏又过来瞧女儿。 见女儿浓墨色如绸的发丝全部梳到了头顶,乌云堆雪一般盘成了花冠。平时不施粉黛的娇俏面容上,黛眉轻染,朱唇点樱,两颊胭脂淡淡扫开,在大红色喜服衬托下的如脂肌肤,更多了一层妩媚的嫣红。 不仅如此,丫鬟还在她的眼角贴了金色的花钿,平日的娇美瞬间变成了让人失魂的娇媚。竟让韩氏这个做母亲的,也是看愣了神。待韩氏回过神来,她又看了眼女儿,才出门去忙。 外面的丝竹管乐声渐渐清晰,叶舒窈的心跳莫名的漏了一拍,想应是李湛的迎亲队伍到了。 说也奇怪,明明成婚是她同李湛的协议,可看着这些人忙碌的身影,叶舒窈也觉得莫名的紧张,且比上辈子更甚。 就在叶舒窈惴惴不安时,李湛的迎亲队伍已经来到了叶府门口。今日他一件大红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系金丝滚边玉带,乌发用银冠束起,衬的他贵气天成。 李湛即有些激动有有些紧张,这种感觉,是他这些年都不曾有的。虽然里面那女子只同他是一场约定,但他心中全然当做真正的娶她,因为他笃定,他定会留下她,连人带心。 李湛往日待人随和,叶家和冯家人也都少了些顾及,尤其是叶成,在李湛进门时没少为难,真是一点都不怕得罪这个深得圣宠的妹夫。 今日叶舒窈出嫁,本该兄长背她出门,但叶重坚持要自己背女儿上花轿,其中疼爱自不必说。快行至门口时,叶重的脚步放慢,侧头对背后的女儿说:“窈窈,如闲王府日子不好,记得同为父说,父亲定不会让你委屈。” 还是同样的话,只是再活一次,她便更能体会到父亲话中的心疼和不舍。叶舒窈搭在父亲肩上的手臂紧了紧,环住了父亲的肩颈,她把自己的脸稍稍贴在他的背上说:“父亲放心,阿湛定不会委屈女儿,虽然女儿出嫁,但还会经常回家看您和母亲。” 叶重将女儿又向上耸了耸,轻声说:“我同你母亲不求别的,只盼你能幸福。”这句话声落,叶重便缓步像前,直到将女儿放在轿中坐好。 就在轿帘将要放下的时候,李湛将头探入娇子,忙说:“媳妇,凳子下面我藏了糕点,时候还早,你要饿了就吃点,我们还要在京中走个把时辰。” 盖着大红盖头的叶舒窈点了点头,李湛才放心上马,朝京中方向走去。叶重原地站定,目送迎亲队伍渐渐走远,眼中看不清是担忧还是欣喜。 作为皇上最宠爱的儿子,李湛的大婚一点都不逊色与当今太子。金车玉轮,十里红妆,堪称盛况。这日无论是闺中少女,还是相府千金,都在沿路张望,白色骏马上的新郎,翩翩如玉,倾倒一众少女芳心。 她们在心中暗暗咒骂,也不知道哪个混蛋,竟传闲王喜男风,如今见着,明目朗星,仪表堂堂,何曾是市井流传的那样。如不是流言误人,她们往日多走动一些,是不是今日坐在轿中之人,也会是自己。 不知在京中转了多久,叶舒窈只觉肚中饥肠辘辘,便找出李湛事先藏好的糕点,来安慰一下自己的五脏庙。幸好阿湛贴心,不然这一天礼成后,自己会不会饿的昏厥过去。 直至队伍到了闲王府,叶舒窈才由喜娘搀着下了花轿。李湛终于在一众人哄闹中见到了媳妇,但见她一身大红喜服,上面繁复的款式层层叠叠,却不见任何累赘之感。仿若盛开的牡丹花瓣,落在女子的脚边,捧得她像是站在花蕊中的仙子。 李湛从喜娘手中接过叶舒窈,扶着她一步步走上台阶,踏入王府,长长的裙裾在身后展开,华美至极。红锦的地毯早已经铺好,站在两旁的仕女在队伍经过的地方,撒开漫天的花瓣。 不知过了多久,如陀螺般的两人方才礼毕。未用喜娘扶着,李湛亲自牵着叶舒窈入了洞房。本以为这便可以见到媳妇,谁知侍女喜娘鱼贯而入,又是一番琐碎礼仪,他才同叶舒窈并肩坐在榻上。 喜娘也知王爷着急,便捧着金盘如意过来,交到李湛手上。李湛握着如意的手有些微微颤抖,缓缓起身,小心的用如意挑起盖头,大红色的盖头落入金盘中,也露出那张魂牵梦萦的脸。 李湛竟忘了如何动作,只觉一袭红色嫁衣映下的如花容颜,看得他呼吸一窒,竟呆愣愣的没了反应。也不知过了多久,德喜在外面催促,“爷,外面的宾客还等着敬酒呢。” 知道现在不是痴楞的时候,李湛伸手划了下叶舒窈的鼻尖说:“等着为夫,我出去招呼一下,晚些回来”,说着带着一屋子的人鱼贯而出。 见所有人都出门,叶舒窈才深深的吐了口气,今日的她也是紧张极了,如不是天色已深,自己的大红脸定是要让阿湛嘲笑的。不过想到他方才傻愣愣的样,叶舒窈就觉好笑。 不一会,房门又被推开,这会儿是两个丫鬟端着几样简单的饭菜入屋,说是王爷怕王妃饿着,吃些东西填填肚子。好在阿湛一直都没忘了自己的五脏庙,不然这洞房就要成灵堂了。 叶舒窈本觉得头上的凤冠极为沉重,但又怕自己摘了不合规矩,只得又挺了挺脖子,生生撑着。 吃饱饭后,叶舒窈也觉得这凤冠或许没那么沉重,便安心的坐在榻上等李湛回来。她内心思忖着,今日的洞房,难不成两人真的要睡在一处? 外面的李湛招呼着一众宾客,今日的重臣皇子几乎都来了,除了禁足的老二和两个年纪尚幼的皇子,其他人悉数到齐。 敬了几个重要的长辈,李湛就来到几位皇子这桌,先是客套一番,后又单独敬了李恂。别人都当是李湛因为李恂性子冷淡格外照拂,就没多做他想,只李湛离开的时候附在李恂耳边说:“多些五皇兄成全,如若不是你帮这个忙,我也不会这么早娶到窈窈。” 说完,李湛便邪邪一笑,走开了。李恂面上并未露任何表情,只在心中暗暗发誓,终有一日,李湛的性命,要他亲手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