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吃了婶娘做的猪头肉,让我来谢谢一声,都赞婶娘做的好哩!”赵蕙蕙面上红通通的,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才开口说话,赵莺莺心里就一千个一万个不信。她虽然才重新回到这个一个月,却已经很清楚这个小院子里的各色人了——这比起一个宫苑就有几百人的皇宫可差得远了,何况皇宫里还都是人精。 赵莺莺在皇宫那等地方走过一遭,就算她不是一个使心机的,察言观色的本事却已经练出来了。 孙氏和二伯赵福是什么人?孙氏就不用说了,平日大小声最多的就是她,没事儿也得惹出事儿来。本性如何先不说了,至少嘴里是没有一句好话的。至于二伯赵福,说的好听是得过且过,说的不好听就是自私自利。 自己这二伯说他是罪大恶极的坏人,那不至于。不过赵莺莺冷眼看着,发现自己二伯一家,看着是二伯母孙氏最扎眼,什么事儿都要跳出来,极其惹人厌烦。而二伯赵福却像个影子,什么话不说什么事不做,只闷头有舒服日子过就万事不管了。 但仔细追究,二伯母如何能有底气这样,还不是二伯默许的。他不在意妻子在家里的名声,也不在意女儿们是不是被苛待了,他只要自己因为这些得了便宜与实惠,躲在后头做两耳听不见又如何? 除此之外,自己这二伯也是兄弟三人里面最拈轻怕重的一个。有什么好事儿他一准最积极,有什么劳累的他就玩伴推辞——当初赵莺莺走失了,大伯家会一家子男丁帮着找人,二伯家却是有各种缘故,脚步都不迈一下。 总之自家这二伯的为人吧,也十分刻薄寡恩,收下人家的好处了也得不到什么谢。特别是从哥哥弟弟家得到的好处——在他心里这都是兄弟,是理所当然的。 这一会儿赵蕙蕙来说孙氏和二伯赵福赞王氏的手艺,还来谢谢,赵莺莺自然不信。不只她不信,整个赵吉一家,除了赵芹芹不想事,谁都是不信的。 果然,支支吾吾几句之后,赵蕙蕙满脸通红地撮着衣角道:“婶娘做的好吃,爹爹用来下酒吃了大半还不够。还有小弟这几日因为天热吃不下饭,娘一直着急来着,没成想有婶娘的菜,比以前还多吃了半碗饭。娘说,娘说,也是没有办法了,劳烦婶娘分两盘子出来,顶一个明日,等过两日再还您。” 这话听的王氏想笑,她只是和颜悦色对赵蕙蕙道:“你这孩子不知道事,你回去对你娘说,对门住了十几年了,谁不知道谁呢,我能信她日后有还的?就是想占便宜罢了。这不是一两盘子猪头肉的事儿,是我王家的女儿不惯她这孙家女儿的脾气!” 赵莺莺知道自己这二伯家总共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而且是连生了四个女儿后才有了一个儿子。所以上头的女孩子都当成了草,只有最小的堂弟,两岁的赵蕴是个宝,各种宠爱。 或许事情有一半是真的,真是自己这堂弟赵蕴想吃。不过其他的事情就是玩笑了,王氏和孙氏妯娌这么多年,正如她自己说的,那还两盘子猪头肉的事情明摆着就是白说的,日后可别指望——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儿做的多了,反正没得借条,难道还真能因为两盘子猪头肉闹一场? 王氏为人大气,也是真不在乎这两盘子猪头肉,就是知道这种事有了一次就会有下一次。对孙氏,自从认清了她以后,她是从来没有手软过,才不惯着她呢! 什么是市井妇人,这就是市井妇人,个个都是厉害的——不过赵莺莺反而喜欢这种恩怨分明,心里为自己娘亲拍手叫好。 赵蕙蕙急得快哭了,可是王氏并不为所动,倒是赵吉和方婆子两个人心里不落忍。 然而最终这两人也没有说什么,总不能为了赵蕙蕙的为难驳了王氏的面子吧!何况赵蕙蕙身后是孙氏,涨了她的威风有什么后果,这两人心里也是有数的。 晚间赵蓉蓉和赵莺莺一起收拾家什的时候,就听到对面有赵蕙蕙嘤嘤的哭声,还有孙氏打骂声。 赵蓉蓉小声与赵莺莺道:“二伯母又在打大堂姐了,一定是因为刚才的事儿没办成——其实娘也不想的,以前就是因为知道二伯母会打骂大堂姐,为了大堂姐便在这些事上抬了手。可是人心都是贪的,后来一次比一次胃口大,娘就看清楚了,狠下心再没管过。” 赵莺莺知道,赵家小院不是朱门绮户,自家一个小家当然能安享安定,可是其中也是有种种无奈苦处的。 这几年自家日子是好一些了,但也没有好到能有余力顾及二伯家的地步。二伯家多拿自家一分,自家就少一分,王氏自然要为自己的小家着想。 “唉,大堂姐也是命苦。”赵蓉蓉这样叹息,她也是有感而发。 同样都是家里的长女,她和大堂姐的日子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所以她常常是有些替赵蕙蕙可惜的。 也不只是赵蕙蕙,孙氏可是有四个女儿的,除了赵蕙蕙之外另外三个小一些的也是过的一样日子。 赵莺莺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这善良的大姐——说真的,大概是她对二伯二伯母感情不好,几个二伯家的堂姐妹也没有亲密的,自己并不怎么关心她们几个。她是多活了一辈子的人,心很小的,只有家里几个而已。 赵莺莺想了想,只能安慰:“大堂姐也快熬出头了,她不是十四了。短则两三年,长则四五年,她总要出门子的,到时候也就不必这样在二伯母手下讨生活了。” 赵蓉蓉叹了一口气,想想也确实这样,只能跟着放下不再多想。等到第二日和赵莺莺在窗子底下做针线的时候,已经不再想这些事了——也没空想这些事,赵莺莺可是在教她做花儿呢。 做真正的绢花可不是简单的事,有选料、上浆、染色、窝瓣、烘干、定型、粘花、组枝等工序。这在京城里也是一门有传承的手艺,一般人根本学不到详细。赵莺莺当年能学一整套,那也是沾了宫廷的光——这可是太后吩咐的,让她长春宫的几个宫女学会了好给她做花儿,那些征召来的师傅敢不用心?自然是一个个手把手教会了的。 而真正做成了的花,也绝不像是一些家常的妇人手做的绢花——那就是凑了个差不多颜色的布料,攒成了一个花的大概样子而已。而是朵朵绢花,好像春日里的花园,各个样子真的不得了,仿佛能使人闻到阵阵花香。 赵莺莺一开始还有些生疏,到后来很快熟悉起来,做成的花也很成样子了。她自己对比以前在宫里做的,那自然是大有不如了。 要知道那时候在皇宫,有的是最好的原料让自己取用。再加上自己现在是一个七岁孩子的手,还没有那时候来的灵巧。种种条件都不如,因此也就有了差距。 不过即使是这样,做出来的绢花也足够让一直在一旁看着的赵蓉蓉来的惊叹了——她是眼看着莺莺一步步做出来的,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到后来绢花渐渐成型了她才知道有多好! 之前自己从周嫂那里买下的那一支绢花,喜欢的不得了,然而比起莺莺做的,那就是天壤之别。 不过这都是几日之后的事情了,毕竟做绢花的工序繁杂,赵莺莺是一批一批做的,这样更有效率。从选料开始,到最后成花,没有几日,确实不能得。 而王氏,看莺莺一连摆弄好几日,开始还不放在心上,等到花儿出来后也是啧啧称奇:“我小时候学女红东西,并不比那些差不多年纪的小姐妹差。不过你外婆只嫌弃我手艺粗笨,教了缝缝补补等最粗糙的活计与我,她那些细致活儿就不教了。那时候我还不服气来着,现在看莺姐儿就知道了,真正手巧的该是什么样子。” 赵莺莺听的脸红,她固然算是一个天生手巧的,但能做到现在这样,那更多是因为比人多活了一辈子。不过王氏不知道,真以为莺莺是天赋异禀,只看人家在门口做手工,就学会了做花儿,而且还做的这样妙。 她接着赞道:“你之前做的好鞋子,缝补的好针线。紧密平整,现在就比我强了!有些事情果然是自有定论的,不能用年岁来看。好孩子,你等着吧,过些日子我让你外婆看看你的针指,以后你和你外婆学,定然大有出息。” 赵莺莺听的心念一动,她的针线很好,懂得许多别人不懂的绣艺。只是这些东西可不能凭空出现,要是师从外婆这样的行家,别人说起来也就有了来源,这自然是很好的。 不过这会儿不用着急,这种事只要王氏心里存了下来,就是早晚的了。现在还是看顾好眼前,赵莺莺便指着已经做好的第一批绢花道:“这一批已经做好了,娘帮帮我和大姐姐,帮咱们卖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