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好沉重! 一片迷雾中,金戈铁马,身外是重重蔽日的旌旗,无数箭矢从空中如流星飞雨落下。 脚下是残肢断骸,身边的将士一个个倒下。 他们被包围了! 正当他还未想出是那里出了差错时,一支利箭从半空中直射入他后背夹心骨。 流了很多血,周身的将士拼尽全力为他当掉密密麻麻的剑雨。 “一个不留!”他听到敌方将领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不过这样死了也好,为国捐躯,也算没有辜负他霍家祖上的英名。 只是他还没有和阿昱道别,他还没有尽孝道,他娘还没有抱上孙子! 还有容和,阿昱不爱她,她受了委屈以后还有谁会给她肩膀? 她落水了又有谁会去救她?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这最后的时刻竟会如此牵挂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女子。 血腥味弥漫整个天空,惨叫哀嚎混杂嘈乱,过了很久才散去。 他以为自己死了,周身的肌骨一会儿是干热枯燥,再又是湿凉冰透,如地狱中的水深火热。 唇中突然沾上一丝苦味,体内不断有气血上涌,四肢筋骨似乎被人强迫疏通,每一寸肌骨似乎又活了过来。 眼皮终于有动弹的力气,艰难地打开沉重的双目,眼前由之前的昏暗逐渐变得清明。 “容……”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容和激动地握住他手,眼中冒出隐隐泪花。 他霍敢可欠了她一个大人情,为了那什么龙阳草,她可是羲国昭国来回奔波, 为了那什么血灵芝,司空昱可是冒险爬到万丈高空。 那么多将士费劲艰辛才把他捡回来,他居然到现在才醒! 自己躺在床上装死,却把他们这些人担心的要死,太过分了! 见容和又是哭又是笑,霍敢心里暖暖的,这种被人牵挂的感觉真好! “我这不是醒了吗?别担心,既然活了就不会再死了。” “谁为你担心了?我只是在想,要是你死了,那我昭国的龙阳草向谁讨去?我是心疼我父皇的龙阳草!” “……” “你真狠心,原来我在你心里还比不上一根草!” 容和轻哼一声“草还能卖钱,你又不能。你只会装死!” “你……” “呀……”霍敢突然紧皱眉头,向里翻了个身,后背上渗出一滩血渍,似乎是伤口裂开了。 “唉,你怎么了?是不是碰到伤口了?” 容和慌了,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刚才太激动触到他伤口,看他那样子好像很痛。 “被你气的五脏六腑都疼,我看就算不死以后也会被你气死!” 霍敢生气的拉过被子,打算不理容和,这女人天生就是他的克星! “尊贵的公主,我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又被你气走了半条。你是不是该负责呀?” 容和有几分尴尬,脸色微红“你要我怎么负责?” “过来帮我顺顺气!” 容和讪讪地走进,一个公主给一个大男人顺气,公主做成她这样也是没谁了,真是给父皇丢尽了脸,难怪父皇不要她! 这人先是贪了她的色,眼下他是伤患,伤不得说不得,说不准帮他顺气顺着顺着他就色心大起了! “我去给你倒杯茶,喝了茶你气就顺了!” 说着就忙折身去倒茶,把茶壶放在床头的木凳上,自己则离霍敢远远的! “……” 他有那么可怕吗? 昏迷了这么多天才醒来,一眼就见她在旁边守着自己。 不过是看她瘦了还带了很浓重的倦色,他就是想借机凑近好好看看她而已。 却不曾想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人家可是把他当豺狼虎豹。 在血灵芝的滋补下,霍敢恢复得很快,已能够行动自如,气色也恢复了正常。 书房内,司空昱正在和霍敢分析羲国的形势“陵州一战,可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可以很肯定,羲国内有奸细!” “当初我是打算先派一部分军力正面和姜军交锋,然后再突袭敌方后方的薄弱处,只是守陵州的四万军队在前一夜就受到姜军的进攻,由于敌众我寡,陵城自然很快就被攻破,然后姜军从后包抄了我们突袭的三万人!” 霍敢说的有些激动“若其中没有人联络,姜军又怎会知我将军力一分为二?他们又怎会知我带领三万余众突袭他们后方?” 司空昱随意看了看书案上的图纸,眼光讥冷“你传了军报到元安,可朝廷那些人却无动于衷。” “这其中只有二个可能,要不就是那些人要独立自己的势力,左耀忙于收拾他们;要不就是从无方去元安的信使被人半路截杀。不过我看这两种可能都有,各掺一半!” “阿昱,将军府是否还在?”沉默了片刻,他终于问出心中所问。 司空昱稍有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他,长痛不如短痛! “陵州战败后,朝廷怀疑你勾结外贼,试图谋反。” 司空昱顿了顿,并不看霍敢,继续说道。 “将军府被抄,凡是和霍家沾亲带故的皆被送上断头台!老夫人以为你已战死,不堪受那些人的折辱,在霍家祖先的牌位前悬梁上吊。” 一夕之间,家破人亡,任谁也接受不了这样突来的变故! 霍敢眼眶酸涩,双腿一软,眼看就要率下去,还好司空昱在旁及时扶住他。 “你要振作点!你娘在九泉之下若是知道你还活着,那她一定希望你好好的!” “娘!” 一滴泪从眼角滑过,他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没有痛过,在得知自己成为羲国的叛国乱臣时没有感到委屈过。 可他娘是他唯一的亲人!如今没了,没了! 君不为君,臣不为臣!昏君不能,佞臣当道,这样的朝廷尽忠又有何用? 上阵杀敌,建功立业,这些也只不过是那些人玩的猫捉耗子的把戏! 他霍家数百条血亲都断送在这样的朝廷上! 男人的柔弱从来都是不愿在别人面前展示,司空昱知道他此刻需要的只是一个人静静地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巨变! 支开了所有人,他终于可以不用强装坚强! 娘,孩儿不孝! 若是当初不执意要去镇守无方城,是不是您就还会陪在霍儿身边? 是不是当初我答应娶亲纳妾,您就可以早点抱到孙子? 是孩儿太顽固,才让您徒留半生遗憾! 若有来生,我还为儿,您仍为母,让孩儿这世未尽的孝道在来世加倍补偿您可好? 好几日霍敢都不见任何人,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 屋内灯火幽淡,一人影映在窗纸上枯瘦又沉静。 身子还未痊愈,他这样不吃不喝,不动不说,迟早会垮掉。 刚开始几天,容和以为他痛一痛就过去了,只是不曾想他会如此消沉! 一进屋,就见霍敢坐在暗案几旁一动不动,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似一棵已干涸枯尽的枯树,没有一丝生气。 容和一来气,一碗汤药重重的放在桌上“你娘在天有灵,你这样消沉她定能感知,难道你要她带着牵挂魂入九泉?” “活着的时候没有感到你的孝心,现在死了,你在这追悔莫及糟蹋自己有什么用?若你还是个人的话,就应该好好活着,至少不要让你娘带着遗憾走!” “我的事为什么要你管!” 霍敢突然推掉桌上的汤药,碎片药渣溅了一地。 面对他突然爆发的怒气,容和吓了一跳。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对她发过怒,她觉得委屈,委屈至极了! “你想死的话那你就死吧!没人再愿意管你!你爱怎样就怎样!” 她再也不要管这个“登徒子”和不孝子!再也不要见到他!,强忍住眼眶的红润,转身准备离去! “不要走!”他突然从后面抱住她。 容和后背一颤,她的“登徒子”正抱住她哭泣颤抖。 “对不起!” 背后的薄衫微湿,霍敢抱着她后肩颤抖不止。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谁又知那只是外表强制的坚强? “我害怕!”声音带有沉重的粗咽。 “不怕!我们都在这里。”容和反手轻抚他头,从未有过如此温柔。 “娘走了,将军府没了,七万将士为护我而死,朝廷遗弃我,霍家先烈容不下一个叛国谋反的不忠不孝子孙。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了!” 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滚落,隐忍多天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全部倾泻而出。 原来他不是她一直以为的天天嘻嘻哈哈的“登徒子”,他会哭,他有在乎的东西,只是从来不愿让别人知道。 “不怕!你还有我和司空昱。”容和轻声安慰他,替他抚顺多天为梳理而打结的头发。 两人蹲坐在地上,霍敢靠在她怀里颤抖了很久。 容和轻怕着他后背,不需过多的言语,此刻他要的是一个可以理解他的肩膀。 也许是连续几天都未睡,没过多久他就在她怀中浅睡了。 昏昏沉沉间,只听见他无意识的梦呓“我以后只剩你们了……” 定和七年九月。 夏国向羲国提出联姻之请。 羲国与昭国在允州僵持不下,为无后顾之忧,左耀以天子名义颁布诏书,为使两国交好,命元和公主和亲夏国,为夏国的贵妃! 诏书一下,市井一片哗然。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和亲之举实则迫于无奈,已再现百年前天下大乱的端倪! 女子向来就是家国大事的工具,一女子辗转三国,果然红颜多薄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