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铮付了钱,卫知满脸敬佩地接过马贩子递过来的缰绳,正欲继续往前走,隔壁的马圈一个蓄着胡子的商贩挥舞着鞭子,不停地咒骂着:“叫你跑叫你跑。” 空气中鞭子接触皮肉的啪啪声听得卫知心脏一紧,卫知不敢转头看,扯着缰绳要往前走。卖马的小贩嫌晦气似地呸呸道:“老五,差不多就行了。把人打死了,可不划算。活着好歹还能卖笔钱。”云铮听了此话,鬼使神差地转头看了看隔壁马圈里面被鞭打的男人。只这一眼,云铮的脚步再也移不开了。被鞭打的人双手被绑,全身几乎□□,只腰部包围着一块碎布,露出结实的胸背,修长矫健的四肢,他的后背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伤口隐隐有些发白,马市里随处可见的苍蝇嗡嗡地在他周身围绕。他的左右脸颊高高地肿起,根本看不出长什么样。可是,自小一块儿长大,每日起居坐卧都在一处儿的人怎么会不认得呢?胡子商贩的鞭子起起落落,勾起片片血肉,很快地男人身上隐约见骨了。一起关在里面的四五只狗子乐颠颠地冲上去叼了肉来,三下五除二就吞了下去。而后就静静地坐在原地,虎视眈眈地看着商贩的动作。 “云铮,云铮,这里好可怕。”卫知惨白了脸,拽住了缰绳,凑到了云铮身边,小声地说道。云铮拉住了卫知前进的脚步,不顾她的害怕,径直走到胡子商贩前面。 “这个人,怎么卖?” 云铮伸出白皙的食指,指着蜷缩在地上双手护住脑袋的年轻男人。“十两银子。”胡子商贩似乎还不解气,又甩了一鞭子在男人身上。男人身上又掉下了一块肉。云铮拿出刚才的伎俩道:“这个男人快被你打死了,不如你五两银子怎么样?”胡子商贩鼻孔朝天地靠在栅栏上,扔了鞭子,冷哼一声:“十两银子,就是打死了,也要这个价。”云铮不打算与他争执,满口应承:“十两银子就十两吧。”说着,准备从袖子里掏出银子。这胡子商贩见他爽快,忽然又变了主意,站直了身子,趾高气昂地坐地起价道:“现在不是这个价了,十五两银子。”云铮顿住了往怀里掏的动作,拉起云铮,抬腿就走。 胡子商贩见生意跑了,也不着急,骂骂咧咧地走到男人身边,狠狠地踢了一脚。“老子就是玩死你,也不让你好过。”啐了一口唾沫在男人身上。男人无力反抗,只闷哼了一声。云铮仍然继续往前。卫知却停下脚步,甩开她的手,闷闷地说道“云铮,如果咱们还有十五两银子,就把他买下来吧。不然,他会被打死了喂狗的。”“咱们可以晚些日子再去汤免的。”云铮侧身看着这个一身破旧衣裳的假小子,又看了看胡子商贩,还有躺在地上的年轻男人,真是心软善良可爱的姑娘,忽然笑起来;“除了那些木头外,难得知知还有其他心仪的东西。我答应了。” 云铮折了回来,掏出十五两银子来。胡子商贩刚也听了两个人的对话,知道主事的云铮去意已决,还是旁边的小子说了两句,想想打死了他什么也拿不到,年轻男人到底也只花了一两银子从西凉带过来。十五两银子,可以买四五个漂亮的丫头了。当下也不敢作妖了,老老实实地递了卖身契。云铮仔细地看了卖身契,确定没问题了,二人合力把男人弄上马背,牵着马走出了马市。然后又雇了辆马车。而云铮骑着马跟随在马车后。 回到大杂院,云铮把男人扶到床上。卫知出去请了大夫回来。大夫诊断把脉后,摇了摇头,最后又花了十两银子银子治病买药。 二人去汤免的行程又搁置下来。只这一搁置,生出了许多事端。 话说当日盘查户籍路引的巡官王涣一出大门,吆喝着手下去干活了。到了晚间,写了当日巡查文书,寻思着这几日都没成果,上头逼得紧了,怕上头怪罪下来,在搜寻文书里附提了一句遇到与汤免王妃同名的女子,颇为可疑。大抵人人都有上头压着,上头有任务了,就逼着下面的人,下面的人就绞尽脑汁应付去了。上头的上头就把这应付的差事当做正经的成果交差了。因此京兆尹又把这句话摘到自己的报告文书里,层层递交到武帝手中已是三日后。 武帝坐在御书房里,在京兆尹列出的一条条可疑人员名单中,“碧眼黄发颧骨突出,操异国口音。无人识之”“高九丈,目似铜铃,鼻若悬胆,血盆大口,村人言之为夜叉” “身有三足,体矮似三岁女童,无户籍,无路引,自云炎国而来,路遇匪徒,沿街乞讨,方至都城”整本奏折写来,仿若奇谈异闻,没有什么价值的。武帝没有忽视一字一句,一条条地看下来。最后在“二女着男装,定于都城淮南路处。一女陈云铮,与汤免王妃名,行止进退皆有度,遇我等谈笑自若,自云其妹陈卫知痴傻有异,然商户争相延请其妹核账。二人桃花里人士,都城寻亲未果,即日去都城。”这段文字停留许久,这是这份奏折唯一涉及到的一对常人。武帝起笔又重重地在陈云铮这三字上画了个圈。扔给躲在暗处的鸦,鸦知意,立刻着手去调查了。 调查结果果然不出所料。两幅水墨工笔画中,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却仍掩不住眼神灵动的女子倚靠在掉了漆的柱子上摆弄着两根木条,正对着的石桌上放了一个小巧的巴掌大的凉亭;另外一幅画着一个身着普通青袍透着浓重书生气的端庄女子坐在大杂院里的桌子上看书。 “皇上英明。二人的户籍是在本年九月份落户到桃花里的桃花村。当地人都说没有见过这两人。”武帝喜怒不显:“把前后细细说来。” 鸦拱手道:“二人在三月份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桃花里客栈,其中名为陈云铮的腿摔断了,陈卫知拖着她从桃花里后面的山村出来的。那两人刚出现在桃花里客栈的时候,二人都是细皮嫩肉,长得像大户人家出来的千金。但是二人都穿着破破烂烂,衣不蔽体的。那里的伙计辨得二人分穿着一男子的短打外裳和里衣。桃花村里有个男人在他们出现前几天摔死了。属下查过了,是失足掉到山下的。属下猜测被二人恰好捡去了衣裳。虽说二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砍柴做饭厨房打下手样样都不会,但这个卫知特别能吃苦,都是在桃花里一点点学的。两个月后,她们于国师来的前一天进了都城。来到都城。刚开始卫知也是给淮南路一家面馆打下手做饭,后面是陈云铮给老板娘算账,名声传到外面,他们有钱就搬出面馆。 后面就由这个卫知开始给人算账了。淮南路的掌柜都请她算账。而且他们给的报酬明显高于平常掌柜,这些银两使她们不仅吃穿无忧,还能时不时地买笔墨纸砚书籍的。在汤免的王妃名字在都城里传开后,这个陈云铮托人在九月初在桃花里办了户籍。前十天,她们去马市里买马,还买了一个人。那个人是……”鸦抬眼看了武帝一眼,武帝仍是低头看着画上的两个女子,慌乱地低下头:“孝贤王爷的贴身侍卫容谨。是陈云铮提议买下的,后面嫌价高不肯买了。陈卫知说,这人会被打死的,求陈云铮买下他的。”武帝心神一动,淮南路那一片商户,是老三回宫后再也没有打理过的地盘身家;陈云铮是老三杜撰出来的正室;容谨是老三死在西凉的侍卫;一切都指向了老三,又明显地与老三无关。 汤免那边,赵琅根本没有递老三异动的消息。是不是赵琅……武帝沉思了片刻,道;“多派些人手去调查赵琅……” 至于这两个女子,武帝少不得亲自去探查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