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帝四岁登基,太后垂帘听政十年,武帝终于在十四岁时大权在握,太后退居慈明宫,吃斋念佛。十六岁御驾亲征,大败南蛮。而后偏安一隅,休养生息十二年,轻徭役,薄税敛,历经十载物阜民丰,攒多年之力攻打西凉,穷兵黩武三年,却兵败西凉,不得已送公主和亲入西凉为质。 然而,西凉为高枕无忧,加重筹码,于一年前要求成国送太子为质。武帝果决地把太子送到西凉。不过短短一年,他又重新挥军北上,大败西凉。损失的不过几千个士兵,一个公主,还有一个太子。 “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太子呢?还未见到太子,就听到太子连喊了三声“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做太子如此,也是很失败的呢。没有一个太监宫女愿意听他的话。 那天武帝他也确实应该满意了。在群臣和众皇子面前,太子的骄傲和尊严被踩在了脚下,永无翻身之地。自己本意并非如此的,他想,好歹是皇子,成国的皇家颜面被太子败坏得……再怎么着,太子也是他的儿子,他亲自册封的太子。 他为什么不死在外面呢,不然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他好,自己也好,整个成国都好。 武帝坐在龙椅上,一本正经地游离着神思,最后落到了太子的座椅上。太子十岁上朝,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今天,他才发觉那个座椅上应该坐着的人不在。那个人呆在上面会做些什么呢。做什么呢?他从不知道太子坐在上面做什么。 “太子呢?”武帝开口道。武帝第一次在朝上开口提到太子。群臣争议戛然而止,不知所措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无人应答。武帝仅是询问了一下,群臣又继续热烈讨论起来。 太子躲在宫内,闭门不出。他怕极了那些流言蜚语。幸亏无人发现,不过武帝肯定是发现了。只是不知道是他而已。他有些后悔昨天说出如此不成体统的话。作为一个废棋,弃子,是不应该说出这种哀怨的台词的。他闭上了眼睛,蒙起了被子,舒了一口气。隔绝所有的人,把自己关在无边未央的黑暗中,忐忑的心终于得到了救赎。朦朦胧胧中,似乎又回到了前一世,那是前一世吗?还是一年前?一年前那看似平淡却有些奢侈的生活。“云峥,你看完了《中国建筑史》了吗?”漂亮明媚的少女卫知歪着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云峥摇摇头,“那种书我是看不进去的,我最多看看《傲慢与偏见》了。”云峥含笑着,把书塞回卫知怀里,笑靥如花。她伸出手,挽起卫知的手,从教学楼五楼飞奔到一楼,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回眸一笑,却惨白了脸,哪里还有什么卫知,手中赫然牵着的是武帝的手,顺着手腕往上看,武帝一脸怒容地看着她…… 太子惊醒过来。怔怔地看着空荡无一人的寝宫,不禁泪流满面。 太子已经很久没去太学院了。早朝也没去了,他放弃了挣扎,结局都是如此,还不如破罐子破摔,挣得最后几天的好日子。 他瞟了衣架上的四爪九龙朝服,苦笑了一声。捞起蓝底丝绣长袍,抓了个碧玉簪,随手插在了挽好的发髻上。曾有宫女私底下议论说,太子有了这一遭,连带着对闺阁之物有着女子难以企及的敏锐。他本为女子,若现在也为女子,或者附在昭华公主身上,会不会……好过……一点?他自嘲一笑,出宫去了。 晚宴时分,高高在上的帝王冷眼看着前来觐见的炎国二皇子,执着地等待着太子上场。武帝不得不去寻外出的太子。刚才炎国已经赠送了十位美人,十箱珠宝。二皇子还另外找了个礼物,一定要当面送给太子。 晚宴觥筹交错,歌姬们载歌载舞。炎国二皇子和武帝的皇子们相谈甚欢,武帝坐在王座上,莫名的心烦缠绕期间。姗姗来迟的太子在太监的引领下,坐在了自己的下首。他只是随意地穿着一袭蓝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身不吭,拿着筷子不停地夹菜。身旁布菜的宫女闻到了硝烟的味道,什么也不敢做。 武帝一时气打不出来。想要说教几句,后又不知拿什么说辞来教训他这个不成器的太子。再忍耐十天半个月的,就结束了。这个一无是处的儿子。 炎国二皇子丰神俊朗,玉树临风,朝太子敬酒时仍掩饰不住的少年得意:“本王听闻太子出使西凉,立下不世之功,可喜可贺。”在场的人对太子不抱任何希望了,只是屏气看着太子。太子起身,也拿着白玉酒杯,波澜不惊地回敬了二皇子:“殿下费心了。”杯中酒一饮而尽。待欲坐下,二皇子仍不肯罢休:“小王听闻太子神勇异常,夜御七名孔武有力的男子,今特送十名男子,希望太子喜欢……”啪啪啪地三声,十名高大强壮相貌凶恶的男子出现在大殿上。这是什么呢? 太子忆起了坠入深渊的一幕。他哭喊着,求饶着,西凉高座上年迈的君王搂着他的姐姐昭华公主,与周旁的文武百官们,咬牙切齿却又志得意满地看着他疯狂的叫喊,由着他哭泣求饶,生不如死…… 他面无血色,大殿上安静得只听到他的喘气声,犹如当日西凉大殿上回响的只有他的求饶声。武帝原本以为太子又会如一个月前,歇斯底里地狂叫着。蠢笨的人时不值得同情的。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从单薄的双唇中,郑重地吐出了一句掷地有声的话:“二殿下费心了。本宫十分喜欢。”大殿上所有的人都听出了太子的’喜欢’,咬牙切齿恨不能撕碎了眼前猎物的喜欢。太子仰头又是一杯美酒下肚。 宴会又重新热闹起来。武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太子毫无节制地饮下一杯杯女儿红。太子的酒量见长了。常人三杯即醉的女儿红在他手上,犹如白开水般,一杯杯地灌到嘴里,仍然眼神清明,头脑清晰。 这次欢迎炎国大使的宴会折腾了足足两个时辰,炎国二皇子才意兴阑珊地回了下榻之处。“散了吧。”武帝摆摆手,第一次觉得如此力不从心。太子也终于停止了那个机械的送酒动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旁边倒酒的侍女突然惊声尖叫起来。众人不敢回头。武帝还在这儿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