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你跟我说过一句话,我记得清清楚楚。” “于你而言,你对我的感情是一种信仰,可远观不可亵玩。” 沐白依毛骨悚然。这句话她也记得,后来被她收录进了中二癌晚期患者语录。 许岷把脸埋在手掌中。不等她笨拙地解释,他已经起身:“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现在可以离开吗?” “警官说可以走了……” “好。”许岷伸出一只手,“我们走。” 沐白依机械地点头。许岷的手好凉,再娇生惯养的男孩,手掌多少都是粗糙的。沐白依抚着他手心的细茧,突然产生一丝心疼。 两人牵着手一前一后出了门。许岷一手插兜,一脸漠然地带路。沐白依小媳妇样地低着头。都这样了他还不说分手? 他是有多喜欢沐白依…… 沐白依眼睛盯着快速移动的地面,脑子里塞满了愧疚和匪夷所思。按理说许岷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先前还背着她跟俞心砚讨论“数学问题”,且事后矢口否认,种种行迹早已打上了渣男的基本特征。 对啊,最开始犯错的本来就是他,她以牙还牙的方式虽然张扬了些,总比暗搓搓劈腿的好吧? ……算了,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么一想,刚刚直了直背的沐白依立刻打回灰溜溜。 许岷人高腿长越走越快,沐白依渐渐跟不上,她思索着两人一路发展的怪异脉络,倒也没意识到一路小跑有多不妥。直到经过的老太太看不下去:“我说这位小伙子,你倒是等等人家姑娘啊。” 许岷紧急回头,正好跟来不及刹车的沐白依撞了个满怀。他见着沐白依瞬间满脸通红。 效果显著。女孩懵然的神色令许岷当即心软。硬邦邦的话到嘴边紧急转弯。 “依依,我不想分手。” 得闻此言,沐白依如释重负。 “但是不可否认,最近这段日子,我们之间累积了太多矛盾。我们需要直面、解决,而不是一昧逃避,让雪球越滚越大。你同意吗?” 沐白依的脖子不受控地狂点。看见她恢复了人畜无害的模样,许岷摸摸她毛茸茸的后脑勺,心情终于缓和了些。 “以后还赌气到处跑吗?” 摇头。 “还不负责任地乱接兼职吗?” 沐白依辩解:“我是被封老师哄过来的!” 许岷改口也快:“还敢跟乱七八糟的老师走得太近吗?” 沐白依本要顺势应允,但“乱七八糟”这个关键词突然戳中了神经,她陡然惊醒般打了个激灵,紧接着后背凉意阵阵。 许岷的视线越过她的肩。她慢慢回头。 两个男人阴森森的视线来回试探。 ———— 沐白依一路反复往归翎脸上看。从警局出来、被打得鼻青脸肿得都能笑得阳光灿烂,可见这个人心情真的特别好了。 “你别笑了。”许岷早已被甩在几条街后,沐白依实在担心归翎的伤口随时笑裂。 然而归翎不为所动,坚持傻乐。 “你这样笑起来特别丑。”沐白依将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探到归翎眼前,极为真诚地说,“真的。” 归翎瞄了一眼。 “嘶——” 终于换沐白依露出看穿一切的笑容。她淡定自若的步伐令捂着脸叫唤的归翎莫名安心。 他揉了揉脸,挺直腰板。 “那个,你可想好了啊。” “没想好。”这是实话。 “咳咳……” “不过也回不了头了。” 归翎脑子一向转得不如她快。他觉得她的逻辑挺对,虽然听上去总有些怪怪的。 怎么话里头还掺杂了点舍不得似的? 归翎不太自信地试探:“那,咱们就这样了?” 沐白依步履不停:“你的意思,需要我再想想?” “不是——嘶——”归翎一急,又扯着了伤口。沐白依憋笑的水平不够,当即破了功。他们半真半假地逗笑,最后在十字路口停住。 闹市区车流不息。牵手这种事,发生得如此自然。 归翎长年贡献劳力,手掌粗糙在所难免,或许是面积实在宽大的关系,握着竟说不出的安心。沐白依头一回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女孩有军人情结,光是一双手,就足够让人踏实地交给他了呀。 黄灯,倒计时三秒。 沐白依悄悄往身边靠了靠。这个身躯真的好矮,她第N次嫌弃地想。她不得不踮着脚尖,脑袋才勉强搭得到归翎的肩。 两个人都没有看对方,但都知道对方脸上一定带着笑。 ———— 当晚沐白依回到宿舍已临近十一点。早已洗漱完毕的宋雨澄乖巧地攀着椅背,眼巴巴看着被她置于水火的舍友进了屋,老老实实等待一场腥风血雨。 然而她的心理建设是白做了。 沐白依满面春风地进进出出,飞速洗漱完毕,腾不出空理会任何人,抓着手机两三下上了床。 宋雨澄翌时泄气,下午听说沐白依二进宫,她就知道大事不好,火速备了舍友平时爱吃的小点心,还准备了一肚子的道歉词。 然并卵。 最糟糕的结果是什么?大概就是这样的熟视无睹了…… 猪队友赵回旋还很没眼见地扯嗓子:“依依,刚刚班长给我发消息,朱老师让你明天下课去她办公室一趟。” 宋雨澄心惊胆战地等了一会儿,沐白依懒懒的声音从上铺传来:“怎么,二进宫要记过吗?” 宋雨澄瞪了赵回旋一眼。 “依依,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我来,我来解释!” 豪言放到一半,沐白依突然起身。卡了壳的宋雨澄愣愣看她。 “不用。” 沐白依一拍床板,宋雨澄心一沉。 “朱诺敢动我一下,我男人弄死她!” …… 整个寝室目瞪口呆。 宁岸悄悄潜下床,凑近了听见宋雨澄喃喃自语:“大概社会主义许主席终于一展雄风了……” ———— 整个夜晚,沐白依睡得极不安稳。脑子里先是重复播放与归翎久违的反复腻歪,间或蹦出许岷临别前那张罕见的冷若冰霜的面孔。辗转间,还有个尖锐的声音拼命喊:“江雨扉!我不许你跟许岷分手!” 嗯? 这声儿有点熟悉。啊,跟白天在警局那个来源不明的声音好像! “你管我。”她叉着腰,四下搜寻。周边一团迷雾,人在哪儿呢? “江雨扉你太过分了!占了我的身子,还锯断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情缘!” 这煽情的陈述叫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迷蒙间她渐渐听明白了什么:“……沐白依?你居然还在?你在哪儿?” “我就在这儿啊!” “这儿是哪儿?”她转了个身。白茫茫一片,仍旧连个影子都找不见。 “我!我在我自己的身体里啊!” ?????? 她瞪着眼睛低头看自己的——不对——沐白依的身子。 啥玩意儿???一体融二魂? 没等她想明白,控诉的声音转向哀婉:“你确定……你真的要跟许岷分手吗?” 挠头。 “对不起啊,他真的不是我的菜。而且我跟归翎……” 她要怎么跟一个小处女解释这种事…… “好了,我知道了。” 知道了? “我看到了。” 看到了??她惊叫出声。沐白依本尊的声音却不再回应,唯有更加浓稠的雾气瞬间从身周涌起,同时她的喉咙被一股强大的压力控制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唔——” “唔——唔——” 呼吸困难。她不会死在这场梦里吧? 没事,按照盗梦空间理论,窒息而死的人返回上一层,她会回到陵京工业大学的女生宿舍,不远处还躺着呼呼大睡的三位舍友。 不过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也太逼真了……跟她摔死前的意识有的一拼…… 哎哎哎怎么脚还往上抬呢? 什么玩意儿,飞这么高?? 哎哎哎升这么快,会摔死的吧!!! ———— 隔天归翎五点就醒了。 不想睡。换了谁都能兴奋得睡不着吧。 今天有太多事要做了。辞行本应悄无声息,计划中他确实应该在昨夜夜行潜逃,但现在牵扯到另外一个人,他必须做好收尾再走。 昨晚曾谋一边将他的铺盖从车上扛回宿舍,一边给他大骂一通,最后沐白依过来帮着收拾,曾大少才稍稍收敛了气焰。要说这也真是位奇女子,曾谋见识过多少大场面,居然生生被她一个白眼给翻得哑口无言。 “身份证,宿舍钥匙,手机,钱包,辞职报告……”男人的东西不多,一个背包搞定。铺盖就不要了,一来搬来搬去费事,二来今时不同以往,单身狗一米二的床褥哪够用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跟普通教师不同,他来路特殊,需要直接跟校党委书记请辞。不过公立高等院校的校长书记都是教育厅直接指派的国家干部,往往身兼数职,别说朝九晚五,一天能撞见一回都是稀罕事。 归翎决定十点再去碰运气。在此之前,他可以干点别的事情,比如…… 昨晚分别前,沐白依强调了很多遍,她上午有第一节课,第一节课,第一节课。年轻女孩嘛嗜睡,赶课来不及吃饭太正常了,归翎算着课间时间,掐着点买好早饭,走到教学楼刚好听到下课铃响。 归翎在走廊尽头站定,想象着白衣长裤的自己一定神采灼人,看起来跟二十左右的大学生应该没有太大差距。 他避开三三两两走动的学生,借故照了照一边印着“XX届毕业生母校留念”字样的纪念镜,潇洒地掏出手机。 “出来。” 一分钟没有回应。赖床没来上课? 归翎顿时产生了过度重视的局促感。每次都是这样,他这边摩拳擦掌搞事情,人家那头吃喝拉撒一切正常。好在不过片刻手机还是震了震:“你在哪儿?” “你教室外面。” 熟悉的脚步响起的一刻,归翎如释重负放下手机。确定人在身后一米远,他才缓缓转身。 明明跟这张脸的主人分别还不到十个小时,但当她飞速跑到面前,周身被一股奇怪的气场包裹着,归翎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迎接他的是一张惊慌失措的面庞。 “你……” “我……” 两人都迟疑着开口。归翎盯着这双忐忑的眼睛,脚下一股恐慌油然而生。脑子里翻滚着各种可能,他说不出口。 同样的状况似乎也发生在沐白依身上。她反复踌躇,双手握拳酝酿了许久,最终犹犹豫豫地启齿。 “归老师……” 归翎看着她反复吞咽的喉咙。 “雨扉姐,不见了……” …… 话音未落,沐白依视线里突然蹦出一张诡异的表情。她倒吸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