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碎响! 玻璃酒杯跌在脚下。里面的液体溅了一地。 王柏没理,只是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他皱眉颤颤伸出一只手,慢慢的侧过头,开始沿着发际线,从太阳穴摸到耳背,再向下,一直摸到锁骨。 黑色丝质衬衫的领口打开着,手指停下了。 指腹触到的地方,有凹凸不平的疤痕,像被烈火烧灼过!但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从小到大从没有受过这样的伤。 “又来了……”他不满的喃喃自语。 身后的门忽然不是时候的开了。 留一头短发的女秘书一手握着门把,一手抱着一沓文件进来。 她低声道,“王总,西区的林先生想要订一只蝴蝶……”然后她似从镜子反影中不小心看到了什么,声音忽然便戛然而止。 王柏从镜子里冷冷看她一眼,慢慢放下手。他阴沉的转过身来,向那女子走了几步,怪腔怪调的对她道,“飞儿?谁允许你,不敲门就直接进我房间的?” 飞儿一愣,她迟疑着紧张的眨眨眼睛,指着门,“我刚才……敲过门了……” 王柏又朝她走了两步,一直走到她正对面。 “那你听见我说允许了吗?” 飞儿不由自主的低下头避开那眼光,她皱着眉答到,“没有。” 王柏看她一会,忽然呲笑一声,伸手整整飞儿的秘书装的衣领,能感到对方在微微的颤抖。他换了个口气,靠近了飞儿的耳边,缓声道,“别怕嘛。毕竟枫枫死了以后,你就是那个唯一知道马天赐秘密的人了。我也说过,为了谢谢你把他的事告诉我,我会让你得到应得的好处的。” 王柏手在飞儿肩膀上拍了一拍,飞儿勉强扯出一个笑意来,“老板……” 王柏转身不再理她了。他扣自己胸前的扣子。 “出去吧。” 待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手停了一下,忽然又喊住她,“等等。” 飞儿站住回头。 “去给我找个人来。”王柏从镜子看着她,然后又补充道,“无家可归的那种。” 飞儿答应去了。 她刚离开,一道淡淡的红霞一闪,沙发上已经赫然多了一个红衣女子。 是焰主。随着以凡人为宿主时间的加长,她已经不必借助倒影出现,可以幻化出一阵实体。她傲慢的翘着睫毛扫视了一下王柏,低冷一笑,“怎么?又要找个无辜的人,让我帮你施转伤术?你们凡人的心地,和幻世那些卑鄙的神比起来,还真是不遑多让啊。” 王柏眉头皱一皱,对这突然出现的火族先祖回过头来。 “怎么?你已经选择了跟我合为一体,还要口口声声嫌我卑鄙?” 他踱了几步,用手示意着自己脸上慢慢爬上的疤痕,“如果不是因为与火族神共享身体,我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瞬间,他脸色阴沉而目光凌厉,低冷声怒道,“这些烧灼痕,出现的越来越快,你之前没跟我说过会这样!现在到底怎么才能治好我?” 焰主不屑的冷笑一声,“蠢货!这还用我说吗?你没有烧得像根蜡烛似的,已经是你的好运气了。一个凡人,想要拥有神力,怎么可能没有任何代价。”随后那解释的声音渐渐变成耻笑,“怎么?你还在乎自己的容貌?难道……你心里还在指望给艳炟看看去?哼,她一心痴迷樱空释,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凡夫俗子。” 王柏忍耐着听到最后,他一怒攥拳转身,双眼愤恨的望向焰主。 焰主立刻蹙眉一笑,“你别误会,我也是想帮你。其实——我倒有一个办法,就是我们杀了樱空释,然后把艳炟夺回来。要知道,我可是她的先祖,她回到我的身边,自然就得听我的控制。到时候,还不是我要她向东,她不能向西吗?” 说完这句,焰主慢慢转开视线,眯起了眼睛,“还有一样。世上唯一的一朵明开夜合,如今就在樱空释的手里。他绝不会轻易把花给咱们。那朵花就是我们目前得救的唯一机会。要想得到明开夜合,就只有先杀了樱空释。他是冰焰真神,他死了,其他神在我眼前也都不足为惧了。” 医院。 樱空释推着艳炟坐的轮椅在花园里散步。冯索含笑静静陪在他身侧。这一幕显得陌生却又安详。 “释。”冯索轻声喊。 樱空释转过去看哥哥。 “艳炟怎么有办法,让你这么开心的?以后我要问问她,我也要让你这么开心。” 樱空释笑脸怔住,撇开头,眼睫扇动。哥没说是哪一天的事,可那话,让他一下子就想多了。 “怎么啦?”冯索好奇的看着樱空释追问。 “没怎么。”樱空释连忙转回头,极乖的浅笑。 冯索也一笑,伸手揽住弟弟的肩,并肩向前走。 走了不多远,他又低头向坐着轮椅,吃着一小袋零食的火族公主发问。 “艳炟,洛洛说,凡界的女子有孕,都会觉得不适,还有吃不下饭的,想吐的,或是思某种饮食的,你们火族也会如此吗?” 她哪知道?艳炟眨巴大眼,冯索不说还好,这一说不知道是尴尬症犯了,还是真的神族也会因胎儿觉得恶心,她忽然放下吃的从轮椅上站起,跑到旁边一棵树下弯腰呕了起来。 樱空释和冯索一愣。樱空释连忙扔下轮椅跑过去,轻拍艳炟的背。 冯索有心想走近来瞧瞧,又觉得不太妥,他扶着轮椅的把手,伸头看着,连声的喊,“释,释!艳炟没事吧?” 哥,你这嗓门真大…… 樱空释皱眉回头,却不知道如何接话。他觉察周围经过的医护和病人都看向这边,此时他直起了身子,露出面容,那些看到的人就越发有兴致了,还有人悄悄在指指点点没完。 樱空释抿唇,想向哥哥使个眼色。便在此时,他目光却忽然在某处停驻了。 冯索身后刚好对着医院大门,正鸣着笛开回了一辆救护车。那车噶然停下,有两人立刻跑过去,从车上接下一副担架。旁边很快围上去几个护士,和一圈看热闹的病患们。 这些凡人的生命明明很短暂,怎么有这么多没事干的时间…… 樱空释凝眉,静静望着那处不语。 然后他觉察了什么。 那担架上的人正在垂危之间一呼一吸的急喘着,刚好有人闪开时露出一条缝隙,那人布满疤痕的一条手臂便露出来,好像是经年累月被烈焰所烧灼的痕迹。 樱空释耳边忽然响起了清越的低声, “是业火——” 是艳炟的声音。樱空释皱眉低头去看她,“什么是业火?” 艳炟目光也望着那边。她转回头仰脸看了樱空释一眼,“是火族的元神或灵力,侵袭凡人身体,造成的痕迹。大部分凡人,会因此死于非命的。” 樱空释仍微微凝眉,“那王柏为什么没事?”他声音低沉淡漠,如波澜不惊。 艳炟偏头思索,“这只是个笼统的说法。也许有的时候会有例外。” 樱空释将目光重又投向那辆救护车的方向。他褐眸微垂了一下,似隐约的想到了什么,烦闷的出了口气,但并未言语。 樱空释扶艳炟重又回轮椅上坐好。三人继续沿着花园的石子路向前心不在焉的漫步。 “哥——” “释!” 忽然同时喊住了对方,樱空释和冯索都一愣。 “你说——” 两人顿了下,再次同时道。 然后两人目光相视,各自低头浅笑了下。 还是冯索道,“你先说吧,怎么了?” 樱空释淡淡吸口气,他抬头低声道,“哥,你刚才看见了吗?那个伤者?” 冯索皱眉,凝重点点头,他也低声道,“看样子,像是焰主搞的鬼了?” 樱空释转低视线,“——无论是直接投身,灌注灵力,还是用其他的什么方式。” 兄弟俩沉默了片刻。 在亿万年前,冰火大战也曾殃及池鱼,伤害到凡界生灵。可是经过地球上的历久变迁,神族衰落遥远,神凡早已太平,少说神已不介入凡世两千年之久。 “哥,这个迹象不大好。”樱空释微微蹙眉,犹豫了下,才低声道。 而今焰主的戾气早不亚于当年的渊祭。比之焰主还与艳炟共用身体之时那些恶迹,此时的所作所为,明显更加肆无忌惮。 “释,”冯索忽然转身表情严肃忧戚的道,“凡世是我的家。我不能看着它毁掉,无论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樱空释便听着。 冯索低低头,“哥,其实,有一个不情之请。释,我想请你……请你把明开夜合带来格凝——” 下一刻,急迫带着疑问的眼睛对上对方瞬间有些慌乱的褐色眼眸。 冯索连忙继续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把它给焰主!我也知道你多希望哥能重获永世生命,可是——现在……” 艳炟忽然高声接口道,“焰主是想要得到明开夜合,不过,可绝不止是明开夜合。”她斜飞眼眸看看身后两人,“如果想让她得到这么一个甜头,就放弃亿万年称王称霸的念头,我劝你别做你们冰族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