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以什么身份去问呢?在南国,他只是公主府一个侍卫,莫说是九公主,配那位苏姑娘都算是他高攀了。
他想着想着,又为自己的自卑感到可笑。
原来自己面对她,竟可以卑微到这个程度。
公主离他不到十步远,她乖乖巧巧地坐在亭边。春天到了,公主府漂亮的湖水表面的冰已经化了,她看着水的自己,又好像不是在看自己。
颜鹿直到现在也没有想清楚心里的别扭到底是为什么。
从小到大的玩伴很多,宁疏晚,苏子眉,皇家的哥哥姐姐们还有苏子墨,大方一点的话祁望也能算上,她一直不孤单。
对啊,她不孤单,但是祁晏好像一直以来就只有她……只要是她的事情,祁晏准备得比橘歌她们还要细致。一直以来跟在她身边,就像是最亲密无间的影子,以至于她已经把他的存在当成了习惯。
剥离一个影子,哪里会是什么容易事呢。
但是影子本人是怎么想的呢?苏家也是朝有头有脸的人家了,祁晏也不差,是公主的救命恩人,还得过皇帝的亲口赞誉。如果苏子眉真能说动家里人,有皇帝和公主出面谈这桩亲事,祁晏与苏子眉的结合也算得上是一段佳话,他还能少奋斗几十年呢,这样的便宜谁不占啊。
但是一想到祁晏会对别的姑娘好,她就忍不住要瘪嘴他会为另一个姑娘操持家事,每天寸步不离地守护,早上会为她买爱吃的早餐,那姑娘如果喝醉了,他还会抱着她回房。那是他的妻,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抱和亲吻。
啊,原来祁晏平日里对她的好,已经没有人可以替代了。他已经融入她的生活,像水流入花朵根部的土壤,密不可分,又相互依存。
颜鹿烦躁地挠挠头,看到一边站着的祁晏。
少年站在亭外,一如当年在将军府,他漂亮的眼瞳透过冬日的暖阳和湖边的冷空气望向她,深不见底。
她猛地站起身来:“你……你跟子眉聊完啦?”
祁晏周身都有一层薄薄的冰面,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
“公主是想把属下赶出府?”
“当然不是!”颜鹿向他走近两步,观察着他的神情,小心翼翼地猜测:“你这么快就过来了,是拒绝子眉了吗……”
“公主希望我去苏府?”
祁晏竟带了点笑,却是颜鹿没有见过的表情,她下意识觉得要是她这时候敢点点头,后果会很严重。
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自然没有这里主仆分明的阶级感。她想了想,觉得也是,祁晏是个人,又不是一个物件,哪有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说送出去就送出去的。就算是给底下的丫鬟安排亲事也得先征得她们的同意吧,更何况是祁晏了。
所以他这么生气也是应该的。
况且她小小的占有欲还在不分场合地唱着反调。
少年好像除了生气,还带了点别的情绪,颜鹿看不懂。她期期艾艾地靠近他,说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呀晏晏,可能是我太自私了。当我知道你没有答应子眉的时候,竟然很开心……”
祁晏愣住了,他好像听到自己周身那一层薄冰碎裂的声响。女孩的声音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点愧疚,那语调柔柔软软地飘过来,轻而易举就打破了他的防备,熨帖在心口。
小姑娘低着头,像是在认错的小孩,所以并没有看到他的变化:“我本来不知道她看上的是你,还准备撮合呢……不过既然你不愿意,如果你不好意思拒绝,我可以替你去跟她说。”
少年耐心地听她说完,像是要把她的每一个字都牢牢记住,这才轻轻地回答:“公主放心,属下已经跟苏姑娘说清楚了,公主府就是属下的家。”
这才是平时的晏晏!跟她说话时永远都温柔得让人忘记他执剑而立时的冷冽。
而且好像比平时还要更加温柔,看来他是真的不想离开公主府,颜鹿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看来自己人缘不错!至少她不舍得送出去的人,也不舍得离开她。
祁晏看着小姑娘傻乎乎的笑,突然才身临其境地感觉到,原来春天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