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容送走攸宁再回到华阳宫的时候,皇后娘娘已经在准备拂晓请安时的水果,苹果代表平安,橄榄代表永年,莲子代表福气,还有许多风清容也记不太清楚的式样,摆了满满一桌子。 风清容拿了一枚青青的橄榄塞进口中,酸涩的味道充斥在口腔内,让她的五官都紧紧皱到了一处,连忙跳着脚吐了出来,叶南筠知道小女儿一向是喜甜不喜酸,看着她滑稽的样子便笑出了声。 “让你嘴馋,吃苦头了吧。” “这枣子也太酸了些。”风清容嚷嚷着让小宫女给她端了杯蜜茶过来,一口气灌了下去才觉得舒缓过来。 叶南筠斜着眉毛丢过去一个白眼,“枣与橄榄都分不清楚,离儿说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还真是不错。” 风清容颇为委屈地靠坐在叶南筠身边,头一歪便趴在了她母后臂弯里,委屈巴巴地说:“人家都吃了亏,母后还要说人家。” “说你是为你好,你那么多兄弟姐妹,怎么不见母后去教训他们。” “是是是,但今天是大年夜,母后可答应过父皇,年节期间不开口训我,不然就是有违圣命,到时可别怪人家去向父皇告状。” “拿着个鸡毛当令箭。”叶南筠摇了摇头,语气倒是缓和了许多,她将风清容的身子扶正,问道:“舒家的丫头,送出去了?” 风清容点了点头,“我陪着她去的东偏门,看着她上了马车才回来的,那丫头才真是四体不勤,御阳宫到东偏门就那一小段路,她气都快喘断了。” “她这体质若是像了她母亲,是弱了些。” “母后与舒家夫人真的是密友?” “那是自然。”叶南筠下颌微微上扬,与脖子连成了一段完美的曲线,她柔柔地笑了笑,一只手轻轻抚着风清容的发梢,“母后当年与临意,就像你与宁丫头一般要好。”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风清容单手拖着下巴,有些好奇。 “她是……”叶南筠抿了唇,偏着头想了一下,“她是一个美人。” “母后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宫里还有很多美人呢。” “宫里的人,少有能与她相比的,临意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情,都是会让人羡慕的那一种,你母后年轻的时候掐尖要强,每每碰到她却总觉得差了一些。” 风清容心有戚戚地点了头,她如今见到攸宁便是这般感觉,“那母后看攸宁有她母亲几分?” “她年岁还小,不太好说,不过今天宴席上那一首词,却是十分惊艳,其中的意味便是我也不敢说能完全拿捏的准,像是经历过世间人情冷暖,看透了悲欢离合。” 风清容听不太懂她母后说了什么,她心中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情,她往叶南筠身边凑了凑,小声问道:“母后觉得,如果将来二哥娶了攸宁做王妃,如何?” 叶南筠含笑看着小女儿,伸出手指轻轻地划过她的鼻尖,问道:“你打了这个主意,所以今日才挡了姚家女儿的路?” 风清容脸一红,“母后这都知道?” “姚洄求了淑妃,这事我早就知道,翰林院今天所有的诗篇都是平平无奇,若他们平日里肚子只有这点墨,早被你父皇赶出了帝都,这么做的目的怕也只是要衬托姚家女儿而已,母后稍想想便也能明白过来。” “要不是相府退婚,表哥的声名也不至于毁得那么彻底,如今又想将女儿往我二哥府里安,这如意算盘倒是打的响亮。” 叶南筠单指轻轻揉着眉心,温声道:“他求了淑妃,我只当他是看中了玞殿下,没想到是玥儿,若是淑妃晓得,只怕要不高兴了。” “左相心思大着呢,他哪能看上五哥啊,他是想做国丈,想让他女儿做皇后呢。” “不要胡说。”叶南筠厉声打断了女儿的话,“平日里教你的都忘了,陛下尚未立太子,这样的话断不可以说。” “殿里就我跟母后两人,有什么要紧的。” “皇城里到处都是耳朵,你眼睛里看到的只有你我二人,你看不到的地方早不知站了多少有心人。” 风清容低了头,“母后教训的是,我记下了。” 叶南筠轻轻叹了一声,风清容从小被宠着长大,心思十分单纯,但在这皇城之中,哪里能容得下简单的心肠。 “你与宁丫头,今天是商量好的?”她用手指给风清容顺发,随口问道。 风清容一听便挎下了脸,“攸宁事先并不知情。” “那你在席上将她推出去,可有问过她的意愿?” “没有。”风清容十根指头绞在了一处,声音也低了下去。 叶南筠停了手,命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极为认真地说道:“容儿,朋友之间‘诚’与‘信’是必须要做到的。诚是坦诚,你将她当做朋友,即便是有事相求也要坦诚,她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你要有那个气度去容。信是信任,无论在何种境地下,你对认可了的朋友都要信任,即使她有一日骗了你,也不需记恨,长了教训也算是一种人生财富。” 风清容垂手站在一边,抬头望了望她母后,小声道:“这样做人,是不是傻了些。” “不,这是一种坦然的人生。”叶南筠将小女儿重新揽进怀中,“母后的话你记在心里,再长大些自然会明白,过了年,你要跟宁丫头把今天的事情讲明,然后认真道歉。” “席间我便已经与她讲清楚,也认真道歉了。” “那倒是母后多虑了。”叶南筠亲昵地捏了捏女儿的脸颊,笑道。 “前年二哥建府的时候,父皇便想给他赐婚,我记得那次选的是理郡王的长女,二哥拒绝了,过了一年父皇又想将荀将军的长女封给他做侧妃,他又拒绝了,三哥都有两个孩子了,母后您不着急?” “婚姻大事本就不能强求,你二哥心气太高,寻常女子他不会愿意,母后也不想强迫他。” “所以我才觉得攸宁合适。”风清容坐直了身子,掰着手指头数道:“出身将军府,才情相貌举止皆是大家之风,帝都中这样的女子能挑出几个?” “宁丫头才十一,小了些。”叶南筠被风清容说的,竟真的认真考虑了起来。 “亲事可以先定下,晚两年成婚倒也没什么,反正二哥都空了这些年,也不在乎再多两年。” 叶南筠被她的模样逗笑,食指狠狠地戳了下她的额头,笑道:“小丫头,就你懂得多,女儿家里没羞没臊的。” “等羞臊完了,好姑娘都被别人抢光了。” 叶南筠又是一阵轻笑,将风清容圈进自己怀中,悠悠道:“不急。” 做娘的哪有不记挂儿女婚事的,叶南筠早将帝都重臣之女层层筛了一遍,少有出色的她便也不为风归玥打算,却从未想过攸宁。 他们相差了七岁的年纪,让叶南筠忽视了这个她最该注意的女孩,经风清容提醒,她心里也有了些期待,攸宁年纪虽小却有一派从容的气度,长成之后当是帝都一颗耀眼的明珠。 舒攸宁这一夜在家中打了无数个喷嚏,吓得素衣熬了一大锅姜汤逼着她灌了下去,导致攸宁一连好几天吃东西都是一股生姜味。 “宁丫头,你要的白玉镇纸。”舒言白捧着一个盒子进了听风楼,轻轻给她放在了桌上。 攸宁三两下蹦了过来,打开盒子仔细瞧了瞧,瞬间便是满脸的笑纹儿,“多谢大哥,大哥三天后就要大婚,还有心思管我这点小事。” “事情都是爹和言朗在忙,我倒闲了下来,再说你的事,什么时候都小不了。” 舒言白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眉宇间却是有些忧愁,被舒攸宁敏感地察觉到了。 “大哥有心事?” “没什么。” “担心新娘子?”舒攸宁眼中闪过一丝捉狭。 舒言白脸红了红,把头别了过去,攸宁立时又转到他眼前,笑道:“大哥也有害羞的时候。” 舒言白清了清嗓子,轻叹道:“总有些担心,不知会是个什么性情的女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倒不是不相信爹娘的眼光,可那毕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昨日同父亲提起,父亲也说不详细,想也是多年没见过林家人,三日后花轿直接抬过门,后半生便要日日对着她了,我心里是有些忐忑。” “大哥尽管放心,林家小姐温婉大方,绝对是大哥的良配。” “你又知道了?”舒言白寻了个凳子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听风楼笨笨的大丫鬟没有吩咐从来都不知准备茶水,舒言白已经很是习惯了。 “林婉然,就跟她的名字一样,和顺而柔美,是个极优雅的女子。”攸宁晃着头说道:“为人谦逊有礼,容貌虽算不上闭月羞花但也极为清秀,大哥从此以后的日子便是绿鬓视草,红袖添香。” “说得像是你亲眼见过她一样。” 舒攸宁本是想安抚大哥的不安,不自觉就说得多了些,此时连忙住嘴,想到皇宴前风清容的曾提到此事便搪塞道:“三公主打听来的,我也是听她说的。” 舒言白此时心绪不安,倒也没再追问,攸宁的话的确让他宽心不少,他对将来没有什么过多期望,只要这个女子能孝顺父亲,爱护攸宁,他便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