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一边感慨着,一边看向了风归玥,不知是否是她的眼神太过直接,风归玥总感觉似乎有人在盯着他,他四下打量了下,居然是攸宁,他遥遥向攸宁举了举杯子,微微扬起了嘴角。 攸宁愣了一下,讪讪地收回眼神,风归离正坐在风归玥身边,眼瞧着他们的互动,莫名感觉一阵烦躁。 “这个羊奶羹我平日最喜欢了,你尝尝,还有这个玫瑰香露。” 风清容还沉浸在对攸宁的愧疚中,攸宁本坐在靠后的小案几后面,现在已经被风清容拉到了身边,与她并肩坐在一处,桌上的吃食也都堆在了攸宁眼前,让攸宁颇有几分无奈。 “我本就喝了不少果酒垫肚,塞不下这么多糕点了。”风清容又将一块不知是什么的糕饼送到了攸宁口边,攸宁吓得连连摆手。 “你不喜欢吗?我记得你是喜欢榛子酥的。” “喜欢是喜欢,如今是真的吃不下了。”攸宁挺直了脊背,只觉得吃下去的东西已经堵到嗓子眼,一张口便要吐了出来。 风清容见她似乎是真的有些难受,便有些担忧地问道:“你还好吧,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不用,我刚走了会神,不知不觉就被你塞了那么多东西,就是吃撑了,我出去晃两圈就好。” “我陪你一起去吧。” 舒攸宁眼神往风帝那边瞥了瞥,微微摇了摇头道:“陛下常看着你,你就别动了,我就在附近转转。” “如絮。”风清容想来想去总觉得她是头回进宫,有些不放心放她一人,便向身后唤了一声,一个年纪不大的宫女低头走了过来,跪在了风清容身边,“舒小姐要出去走走,你陪她同去。” “是,奴婢遵命。”小宫女很是乖巧。 舒攸宁的诗稿在宫宴上虽然激起了不小的水花,但她到底只是个十岁的女娃娃,并未引起太多人的关注,她贴着墙角悄悄溜出了御阳宫。 嘈杂声被抛在身后,皇城的夜多少年都是一个样子,无论将来谁是它的主人,这巍峨的宫殿和层层宫墙永远都伫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沧海桑田,时间变迁。 “你进宫多少年了?”舒攸宁逛着无聊,便同身边的小宫女攀谈起来。 “回姑娘的话,九年了。” “九年?”舒攸宁回头仔细打量了下如絮,如果她没记错,宫女入宫的最小年纪也应该是六岁,难道这个比自己还要矮上一点的小宫女已经有十五岁了? 如絮很是机敏,她当然明白攸宁的疑惑在哪里,于是低头解释道:“姑娘误会了,我不是选召入宫的,我是掖庭宫的罪人,后来被三公主看中消了罪籍,伺候在了华阳宫。” 舒攸宁看她的眼神有了些同情,也不忍心再追问下去,朝臣犯罪抄家后,若女眷没入宫廷便会被发配给了掖庭宫,日日干的都是最脏最苦的活儿,九年前是风帝登基之初,惩办的官员不少,这小宫女应该也是被牵连定罪,亏得能被风清容捡走,不然还不知能不能活过这么多年。 她边想边走,不经意地一抬头竟又到了澜荷宫前,她晃了晃脑袋看着斑驳的宫门,暗暗感慨,习惯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你很喜欢这里?”风归珩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与她一起仰望着澜荷宫落了漆的金匾。 “见过珩殿下。”与他见了多次,舒攸宁的心绪已经不会有任何波澜。 “你很喜欢这里?”风归珩又问。 “不,只是无意中走过。” “你可有过梦境?” 这一句话轻得似乎没有从他口中飘出来过一样,让攸宁有些恍惚,看向风归珩的眼神中也多了丝疑问。 风归珩低头看向她,漆黑的眼珠中些让攸宁看不懂的神色,“我曾不止一次梦到过,我站在这澜荷宫的正前方,身后是一片火海,耳边响着女子的求救声,我却并不想救她,反倒是有一丝痛快。后来,就有另一个缥缈的女子站在我眼前,我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却又不知是为何。” 他的声音很轻,每一个字却都撞进了攸宁心里,她的重生难道也给风归珩带去了某些记忆?她不敢多想,下意识地慢慢向后退去。 “为什么,我觉得那女子与你很像?” 风归珩却并不打算放过她,跟着她向前迈了一步,攸宁慌乱中抓住了墙边的藤蔓,正在手足无措时,眼前却出现了一双修长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肩头,将她挡在了身后。 “珩殿下不在宴上饮酒,怎么会逛到这里?”风归离弯了弯眼睛,含着笑意问道。 风归珩微微有些失望,欠身一礼道:“殿上人多,总觉得有些气闷便出来走走,表哥如何也到这边来了?” “你也知道,我从来都是个没规矩的,这大宴的气氛可不太适合我,倒是你,一向守礼,离席这么久也不怕淑妃娘娘挂心。” 风归珩唇角勾起的弧线浅了一些,低头回道:“是不能再耽搁了,表哥,舒小姐,我便先回了。” “殿下好走。”舒攸宁矮了矮身算是行礼。 他们并肩站立,目送风归珩远走,攸宁仿佛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回身对风归离道:“谢谢你了。” “刚才珩殿下与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听到了?” “我也是无意。”风归离从来不是个薄脸皮,明明从攸宁出了御阳宫他便跟在身后,如今却回得很是自然。 舒攸宁转了转眼珠,答得更是自然,“我也不知他在说什么,许是喝多了酒,说了胡话吧。” 风归离眯了眯眼睛,明显地感觉到这个小丫头在撒谎。 风归珩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是诸多皇子中最为自制的一个,他与攸宁说下的那番话风归离虽然听得真切,却实在想不通其中的意思,只能询问攸宁,他并不是个乐意管闲事的人,但攸宁却实实在在地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想起风清容宴前媒婆一般的撮合,又想起刚刚风归玥与她之间的互动,再加上如今的风归珩,他只觉得自己心里像是被猫抓了一般,一时痒一时疼,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她过了年就十一了,已经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无论是将军府的声名还是她本人的舒雅灵动,都足以让少年郎们醉心,这个念头一起,他心头那份难受便更深了一些。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谢谢你。”攸宁与风归离一道,慢步往御阳宫走去。 “你我认识之后,似乎听到的最多的便是谢谢。”风归离心中升腾起一丝遗憾。 攸宁停下了步子,很郑重地说:“灵应寺你的确帮了我大忙,祖母如今健康无虞,我应当谢你。” 若换做旁人,这道谢的话他也就收下了,可不知为何,风归离却不希望攸宁将他看作恩人,他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光谢就行了?也没个谢礼什么的。” 他笑盈盈地看着攸宁,几乎是脱口而出,“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不知是不是在深夜的缘故,这句话显得格外得响亮,让两个人的心跳都加快了许多,数日的积雪恰时被风吹起,远处御阳宫的灯光透过层层树叶的间隙洒落下来,细细碎碎铺散在他们四周。 “登徒子。”舒攸宁瞪着眼睛骂了一句,她心知风归离的本性不坏,便没将他当做个轻浮人,只是这句话仍让她红了脸颊。 风归离挠了挠头掩饰尴尬,他本都做好了被攸宁一掌打过来的准备,此时见她只是骂了一句,并未有过激的动作,他才悄悄松了口气。 舒攸宁如玉的面上飘起一层红晕,风归离心中莫名燃起一丝希望,抖着嘴唇也不知再能说些什么。 “郡王爷,离席许久,我们该回了。”正在风归离纠结时,攸宁突然开口说道。 风归离平日里敏捷的思绪似乎被浆糊粘在了刚才的话上,此时他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半分主意也没有,只能机械地跟在攸宁身后,一直到御阳宫的嘈杂声响彻在耳边时,他才终于回了些神。 攸宁微微一礼,带着如絮向风清容的席位上走去,风归离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竟有些舍不得,刚归位的三魂六魄又飘散了出去,他悠悠然道:“以身相许你真的可以考虑的。” 舒攸宁有些诧异地回头,凉凉的眼神瞟了过去,惊得风归离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他白了脸,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他这一晚上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脑子和嘴巴似乎脱了节,舒攸宁好像看透了他的想法,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今晚我只出去走了两步,任何人都没碰见。”临回位前,攸宁住了步子,并未回头,只是轻声说了一句。 如絮浸润后宫多年,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于是低了头回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姑娘放心。” 能在华阳宫伺候的都不会是简单人物,舒攸宁也不再多言,靠坐在风清容身边,与她随意话起了家常。 风归离有些失神地回了位子,风归玥见他脸色惨白的样子,有些惊讶,“你这是怎么了?” 风归离茫茫然抬头,眼神空洞地望向风归玥,“我可能,需要招个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