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依依和兰兰相继生子,柳守义便从柳家庄来到了京城。他本是个庄稼人,骤得富贵,非常不适,加上京城里人们交流谈吐与乡下不同,柳守义平时多呆在柳家庄。即使呆在京城,也多在皇帝赐的小院里,种种菜浇浇花,或者到巷子口的大树下看几个老头儿下棋闲聊,很少在外流连。 转眼潘睿已过百天,太子秋实也双月大了。柳守义准备过了太子的百天就回柳家庄。 这日,柳守义正收拾回家的行李,他的侄媳妇胡氏匆匆跑来,叫道:“叔父,不好了!依依被人抓走了!” “什么?”柳守义吓了一跳,“好好的,怎么会被人抓走?” “听说是依依与人起了冲突,那人不识咱家的身份,不由分说就把依依带走了。还有小睿儿。”胡氏道。 “那赶紧跟你铁牛哥说啊,他不是管着京城安防的吗?”柳守义套上外服,边向外走边道,“在哪儿被抓走了?怎么起的冲突?快给我说说。” 胡氏在前面边引路边道:“叔父,依依姐是听说冬子打了败仗,被胡人所擒,要当什么驸马了,所以才与人争吵的。” “驸马?”柳守义迷惑了,现在的皇上是小女婿,可爱的公主外孙女儿才一岁多。按理说,潘冬子是公主的姨父啊…… “叔父,是做胡人的驸马!”胡氏道,“叔父快随我来!” 柳守义没有儿子,爵位会由侄子继承。平时,胡氏和柳铁柱待柳守义比亲爹柳守成还亲热三分。柳守义担心女儿,不疑有它,便跟着胡氏去了。 ** 兰兰听说父亲摔了一脚,腰摔坏了,以后可能要瘫到床上,伤心至极,忙遣太医去看。又等着太皇太后回来,向她请示回家看望父亲一眼。最近,唐珏非常繁忙,兰兰不想让他担心。 太皇太后听说承恩侯摔坏了,沉思了一会儿道:“现在是多事之秋。西北战事一直在拖延,南方也不稳定。按理说你不该轻易出宫。不过,皇祖母也不是拦你,承恩侯如果病重,你肯定是要回去看看的。” 兰兰心神不定,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正在焦心,她遣去的侍女回来道承恩侯摔得太重,已人事不省。 太皇太后听此,也不好再拦兰兰,兰兰便换了身普通的衣服,急忙出宫来。走到半路,正在花园里玩耍的元柔看到母亲,便抱着兰兰不走。兰兰便把女儿抱住,一起出了宫。 刚出宫门,在外等候的柳铁柱就迎了上来:“兰妹,快点儿,叔父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 “叔父在马车上,拉车的马受了惊,叔父被颠了下去。”柳铁柱擦擦脸上的泪水,“我赶到时,已经……” “爹坐马车去干什么?他平时不爱出门,怎么想起坐马车出去?”兰兰抱着女儿,一颗心七上八下。 “这我也不清楚。你嫂子说是因为爹想去看依依和睿儿,所以才出的门。” 这倒说得通。 兰兰踏进小院,匆匆奔到内室,看到柳守义躺在床上,人事不醒,忍不住大哭起来。 哭了一会儿,兰兰觉得奇怪:“姐姐怎么还没来?还有铁牛哥,他知道不?” 柳铁柱道:“已经派人告诉大哥了,可他不在城里,说是去郊外了。等他回来就会赶过来。依依,我们去家里时,管家她不在家。” “不在家,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吗?” “兰妹,你听了可别急,潘家的仆从说依依前两天出了门,就再也没回家。” 兰兰蹙眉:“几天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二人正要说,躺在床上的柳守义发出一声□□,却并不醒转。看病的太医过来向兰兰禀报道:“娘娘,侯爷腰上肋骨摔断了两根,需要静养。” “以后起不起得来?”兰兰焦急地问道。 “好在不是主要部位。只要侯爷按时吃药,好好歇息,应该能起来。”太医道。 兰兰松了一口气。太医退了下去,柳铁柱的妻子胡氏端着熬好的药进来要喂柳守义。 “我来吧。”兰兰伸手道。 “娘娘身体贵重,这种小事还是由嫂子来。”胡氏一脸谦卑得体的笑。 一边的英姑接过药:“夫人,还是让奴婢来吧。”胡氏只好把药递给英姑。 英姑坐下时,悄悄碰了兰兰一下。兰兰对侍立一旁的胡氏道:“嫂子,你也累了,出去歇会儿吧。刚好,你把爹出事时的情景给给妹妹说说。” 胡氏一走,英姑把药泼在了床下。 瞧着无人时,英姑道:“侯爷出事时,胡氏在场。刚刚查到,潘夫人失踪那天出门时,也是与胡氏一起。” 兰兰一听,心中大惊。她在柳家庄时,虽然顾氏和柳铁梅讨厌,但柳铁牛和柳铁柱二人对自己都不错。柳铁柱一直憨憨的,为人老实。柳守义没有儿子,柳铁牛和柳铁柱兄弟俩是自己至亲的娘家人。前不久,柳守义答应柳守成把柳铁柱过继给自己,将来可以袭爵。这种时候,害自己叔父做什么?还有依依,平素有什么事,柳铁柱总会通过依依来说,他为什么要骗依依呢? 这些年,唐珏把兰兰养在自己身边,不受风雨的一点儿侵袭,宫里宫外的龌龊事情一点儿都不沾染。兰兰除了带一双儿女,万事不管,乍一听这事,且是自家人做的,愤恨、恼怒一起袭来。 “再请两个太医来。这边的人都换掉。让人亲自服侍,不要让胡氏二人插手。”兰兰低声道,“这里我们恐怕不能久呆,等爹醒来,就回宫。” 兰兰交待了英姑一番,正要再去问问胡氏,陪着公主的奶娘和侍女跑来,惊惶失措:“娘娘,公主她……” 元柔正被一个陌生的男子抱在怀里,看到焦急的兰兰,道:“贵妃娘娘,请跟小的走一趟。放心,不会害你,公主也会好好的。” “柔儿!”兰兰上去要抱女儿。 男子躲开:“只要娘娘乖乖地跟着小的的走,公主不会有任何事。” “好,我跟你走。只是公主还小,请把公主放下。” 男子伸手摸了下元柔滑嫩的脸颊:“娘娘,路途遥远,公主刚好可以陪伴,娘娘也不会无聊寂寞。” 兰兰道:“你们不惜伤害我的家人,图的该不止如此吧。” 男子笑笑:“娘娘英明。只是小的也是受人之托。” 兰兰上了马车,碧萝和黄莺要上前跟随,男子道:“在下只请娘娘和公主,其余人等一概退下。” 说完,男子一手驾辕,一手抱着公主,转眼绝尘而去。 “快,在城门处拦住马车!”英姑吩咐众人,“快去宫里禀报。” ** 消息传到宫里,唐珏正在与众臣商讨退敌之法。天气严寒,鞑子在甘、凉一带四处抢掠,西北军镇失之六七,眼看鞑子就要冲京城而来,众心惶惶。 “这么说,那个人的武艺远胜于你?”唐珏看着跪在地上的冷九,一只手臂还淌着血,“你都应付不了,看来背后之人不一般。” 虽然是数九隆冬,冷九却冷汗岑岑:“皇上恕罪。小的有负皇上重托,又让娘娘陷入危险境地。” “你起来。”唐珏扶起冷九道,“贼子事先以潘夫人和承恩侯为诱,捉拿公主和娘娘,只怕早有预谋。” “皇上,贼人挟持娘娘和公主出了城后,舍了车马,向南驰去了。” 听得侍卫来报,唐珏喃喃道:“向南?只有一骑?把柳铁柱和胡氏捉来,朕要亲自审问!” “禀皇上,柳铁柱和胡氏刚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射杀,而曾与胡氏一起诱骗潘夫人的叶氏一家前两日家里失火,一家人都被烧死。” 唐珏的脸慢慢沉重起来。 而此时,兰兰抱着女儿,被迫与男子共乘一骑,迎着寒风,飞速驰离京城。 “公主不适,请停一下。”元柔被母亲拧了一下,疼得大哭不止。 “娘娘,你不用让公主受罪,等到了地方小的自会放公主和娘娘下来的。”身后的男子似看穿了兰兰的小计,对大哭的公主并不怜悯一点儿。 兰兰无法,只好把元柔尽量护在怀里,免受风寒的侵袭。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带着兰兰驰入深山。山上还有着前些日子残留下的积雪。 天早已黑透,只有男子手中的火把映着脚下的一点儿地面。 兰兰抱着女儿,看元柔哭了一阵后,又睡了过去,心里暂安。她和唐珏第一次入京时,遇山匪劫持,后又被人关押,知道这掳自己的贼人并没有伤害性命的打算。掳了自己,却藏到深山,只怕目的不在于此。 当兰兰跟着男子来到一处小院时,更加肯定了心里的想法。 “把衣服换了。”男子推开小院的门,扔给兰兰一身粗布衣,对身后的兰兰道,“不要想着逃跑!不过,你即使能走出这院子,只怕也走不出深山。” 元柔醒了过来,她半天没吃东西,饿得哭了起来,拉着兰兰的手,叫道:“娘,饿、饿……” 兰兰看缸里有米,便舀出一碗,淘洗干净,找到火折,开始做饭。 男子看兰兰不哭不闹,手脚麻利地煮起饭来,有些吃惊:“没想到,娘娘身份高贵,还会烧火做饭。” 兰兰不理他。她把女儿抱到怀里对着火膛烤了一会儿,一路上的冷意渐渐消去。 等米煮熟,兰兰喂饱了女儿,正要自己吃。男子过来,先给自己盛了一大碗,笑道:“我这么辛苦把你带到这里,这饭也得有我一份儿吧。”说完,也不管兰兰,径自吃去。 兰兰压住心下的恨意,把仅剩的半碗粥填到肚子里。 元柔刚刚一岁四个月,饱得快也饿得快。平时在宫中一天要吃五六顿饭。兰兰一夜辗转,刚睡着没多久,元柔就爬起来,推着母亲的肩,嚷着肚饿。 兰兰亲亲女儿的小脸,用冷水洗了把脸,赶紧煮粥。想起昨晚时的情景,便多加了一碗米。 饭刚熟,男子闻香而来。看到锅里的粥比昨晚多了一半,也不客气,盛了一大碗便在一边吃起来。 兰兰先喂女儿。元柔昨日虽然颠簸了一路,但并未受惊吓。在宫中时,因太皇太后和皇上溺爱,周围的人也喜她圆润可爱,因此见到的都是人的笑脸。此时吃饱,看男子和蔼可亲,便走到跟前道:“你、和我玩!” 男子一笑,把碗搁到一边,举起元柔走到门外道:“好,我陪你玩!” 说完,便把元柔在空中上下抛起。兰兰的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只怕有了什么闪失。没想到元柔却高兴得咯咯笑,只嚷着“再来!” 男子又抛了十来下,把元柔放下道:“好了,我要去打些猎物,晚些再陪你玩。” 兰兰待男子走远,抱着元柔走出门,只见山脉绵绵,云雾漫漫,不知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