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慧珊一家辞了连家众人回蔚县去了,蒋氏自然又细细嘱咐了一番不提。却说派出去探听马氏承祖的人回来了,带回了不少消息。周嬷嬷寻了空,便来报与蒋氏。 蒋氏对此事甚是关心,随即屏退众人,让周嬷嬷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全部道来。周嬷嬷自然从命。通过这几日的打探得知,马氏承祖是马同知的第六子,为马氏所生,他前面还有两个嫡兄三个庶兄。那马承祖长得一表人才,才学也甚好,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马同知和马氏平时对他甚是宠爱。故而也养成了他目下无尘的毛病,据说马公子为人极是挑剔,衣裳非杭州的上等丝绸不穿,茶非名贵的贡茶不喝,如此种种数不胜数。 蒋氏听闻他才学甚好并不是那不学无术之人,心里便有些愿意。在蒋氏心中,为人挑剔不过是小毛病,她更关注马承祖其他方面的情况,比如有无吃喝嫖赌,寻花问柳等等。周嬷嬷道:“这个倒没听说,想来马公子如此挑剔的人,也不愿意同那些混混呆在一处,更瞧不上那些残花败柳了。”蒋氏听了就很是满意,但也有些疑惑,因着周嬷嬷不是外人,便道:“那马公子出身高门,才学又好,怎得马夫人就这么容易看上了珍儿?虽说老爷最近升了虞县县令,连家又有蒋家这个外家,也不至于让她一个同知夫人如此纡尊降贵亲自来提亲啊。而且说句诛心的话,若是珊儿还未出阁,被马夫人瞧上,我倒还不会这么奇怪。” 周嬷嬷素来对慧珊、慧珍都极是疼爱,听完蒋氏的话,便不假思索的回道:“夫人此言差矣,大姑娘端庄懂事自然是好,但二姑娘天真开朗也很讨人喜欢,素来各花入各眼,说不定马夫人就中意咱们二姑娘这样性子的呢。”说着顿了顿,思索了一番又道,“而且据奴婢看,马夫人会一眼就相中了二姑娘,除了看上夫人娘家家世和二姑娘本身讨喜以外,只怕还有别的缘故。”蒋氏奇道:“这话怎么说?”周嬷嬷道:“奴婢听门房的赵管事说,马氏的娘家也在蔚县,和大姑娘的婆家还有些拐着弯的亲戚。当年夫人嫁大姑娘时,大姑娘的的嫁妆那可是花了万两之数,真真是十里红妆,便是满越州城里也找不出第二份了。亲家太太又是最爱贪便宜的性子,得了这样大的好处,自然是到处炫耀,弄得满蔚县没有不知道的。” 蒋氏见周嬷嬷的话一直围着慧珊转,更是奇道:“这怎么还有慧珊和亲家太太的事?” 周嬷嬷解释道:“夫人不要心急,奴婢马上就要说到二姑娘的事了。您想呐,那马家虽是贵为越州同知,但听说根基不深,家底并不很厚。而马大人连生六子,自来长子继承家业,便是马夫人再心疼幼子,能分到马公子手上的东西也很有限。而且马大人今年已经五十有二,说句难听的,再过几年若是马大人一去...若是换了旁人守着薄产和秀才功名,日子也不会难过,偏偏那马公子是个奢侈惯了的,这要是马公子这一房将来被分出去单过,这日子只怕不会太好过了。” “所以马夫人就想要找个有丰厚嫁妆的媳妇,来补贴马公子,又通过娘家知道了珊儿出嫁的嫁妆极是丰厚,这才看中了珍儿?”蒋氏接着周嬷嬷的话道。周嬷嬷谨慎道:“这也是奴婢的一点猜想,做不得数的,夫人听听过便是。”蒋氏却夸讲道:“不不,你说的很有道理,难为你如此细的心,事事留意着,又处处为我和珍儿着想...”周嬷嬷忙道不敢,这是她做奴才的本分。蒋氏想了想道:“若是真是如此,倒也是好事。钱连家有的是,横竖珍儿出嫁,我本来便也为她准备了足足六十四台的嫁妆。若是能保我儿一世无忧,便是再多添些也无妨。怕就怕马家意不在此,另有所图啊。”周嬷嬷见蒋氏还是有些不放心,便道:“马夫人前日不是送来帖子,邀夫人去参加她家的春宴嘛,这其中想必也有让夫人相看马公子的意思,不如到时候夫人见了马公子再做定夺。”蒋氏点头道:“也是,我再探探马夫人的口风,若她所求不过是钱财,那将来对珍儿必不会为难,如此这也算一桩不错的婚事。此事先叫下人闭紧了嘴,别漏出风声去,待马家春宴之后再说。” 周嬷嬷自然应诺。 数日后便是四月初八,马家春宴的日子,蒋氏一早就带了慧珍、慧芸、慧秀出门赴宴去了。 到了马同知府,才一下车,蒋氏便见马夫人亲自在门口相迎,心中顿觉很有面子,于是也笑语晏晏的上前挽了马夫人的手,边走边聊的进门去。马夫人见蒋氏如此热情,心想前日所提的事情八成有戏,便笑的更开怀了,一边领了蒋氏入座,又介绍了一些女眷给蒋氏认识。马夫人是聪明人,知道若单独请连家众人,意图实在太明显了。若到时结亲不成,岂不是招人笑话,故而还请了几位相熟的夫人相陪,做做幌子。那几位夫人也不是瞎子,自然看出了蒋氏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于是纷纷凑趣和蒋氏攀谈起来。 连家姐妹自打挨着蒋氏坐了,便一直听在座的夫人们吹捧蒋氏,实觉无趣,慧珍又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便提出想去园子里逛逛。马夫人正想要和蒋氏聊聊结亲的事,此事本就不适合有小辈在场,听慧珍如此说,哪有不乐意的呢,立时让大儿媳妇段氏安排小姐们去花园赏花。 段氏派人领了小姐们去花园,又命人奉上了当季果品,招待得十分周到。此时是四月初,天气不冷也不热,正是一年中最适合郊游的时候。今儿个更是天朗气清的好日子,偶有微风拂面,连家姐妹因跟其他小姐们都不熟,便自顾自的闲逛着,倒也惬意。转了一会儿,见前面有个亭子名唤垂亭,临湖而建,很是雅致,便进去稍做休息。 慧芸见没有外人,先开口道:“我原以为同知是个很大的官,家中的宅子必然又豪华又精致,现在看来同知府也不过如此嘛。别说比外祖家远远不及,便是咱们家的园子也比他们家的阔气多了。”慧珍听闻半是自豪半是失落道:“那是自然,便是他们家官高一级又如何,咱们连家可是越州数一数二的富户,岂是一般人家可比的?至于外祖家又是不同,那可是朝廷的四品大员,一方封疆大吏,整个江南都没有几个,更是了不得了。只可惜当时我病着,都未能有机会好好逛逛。”慧秀比较厚道,觉得她们还在马家做客,没有必要贬低马家,便道:“其实马家也算不错了,而且你们觉不觉得马夫人好像待咱们特别客气,前时还特地出门亲迎呢。” 说道此处,连家姐妹均似有所感,慧珍大大咧咧道:“管她做什么,也许是因为外祖家的关系,马夫人才特别客气呢。”这时慧芸的脸色变得不太好,带着酸意道:“二姐姐还不在意,只怕人家是有所图谋呢。” 慧珍、慧秀奇道:“这话怎么说?” 慧芸今年也已经十二,再过几个月便要十三了,也快到该说亲的年纪了。因为是庶出,担心嫡母不会给自己配个好人家,慧芸对于自己和姐妹的终生大事都特别敏感。她在车上就见蒋氏常常若有所思的看着慧珍,席上马夫人也对慧珍表达出特别的喜爱,现在又经慧秀一提,便将事情连了起来。来之前蒋氏还状似无意的提了一句,马家子嗣众多,尚有嫡出的马六公子还未娶妻,看来蒋氏是想把慧珍许配给马六公子了。虽然刚刚慧芸还在酸马家的园子不过如此,但其实马老爷贵为越州同知,马六公子又是嫡出,这条件已经比刘家好太多了。可恨自己年纪尚小,又是庶出,要不然这样好的亲事,怎么能落到慧珍这个缺心眼的头上。慧芸到底尚小,按不下心中的不平和嫉妒,阴阳怪气的道:“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前儿个母亲不是说,马家尚有一位马六公子还未娶亲,只怕马家是想让二姐姐来做这马六奶奶吧。只是不知二姐姐前时可否知晓,不会是揣着明白当糊涂,有意戏弄我与四妹妹吧。” 慧珍一听就恼了,呵斥慧芸怎么如此说话,别说她不知道有这样一回事,便是知道她也是不肯的。慧芸此时更是冷笑不止,道:“二姐姐果然是哄骗我等,这样好的婚事,你不肯才有鬼呢!”慧珍气的不行,站起身来就要拉着慧芸去蒋氏面前问个清楚,慧秀见状急忙拦下道:“三姐姐是昏了头了才会如此说话,二姐姐你不要同她计较。现在咱们在人家家里做客,要是闹大了,丢的可是整个连家的脸啊。”一边又给慧芸使眼色,叫她服个软。慧芸一听慧珍要拉她去蒋氏跟前辩清楚,也是立马就慌了神。她之前不过是被嫉妒冲昏了头,现在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明白此事真要闹大了,蒋氏定不会轻饶了她的,当下认错道:“是啊,二姐姐,刚刚我都是胡说的,我以后再不敢了,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慧秀忙附和道:“是啊,二姐姐,你先定定心,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说。”慧珍这才将将被劝下,只是心中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